林沫也没有想到今天会碰上孔静瑢。
他被容嘉拉出来庆贺生辰。兄弟两个在五味楼找了个雅间。今天好像楼子里有别的贵客,并不曾表明身份的兄弟两个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忽视,在人手不够的前提下,半天了还没上一道菜。容嘉饿得几乎要冲出去找掌柜的拼命。林沫拉着他,喊了几遍小二不见人来,也打算去催一催,结果一出去就瞧见了孔静瑢。
他从楼子里廊里踱出来,神色颇是不愉,几个小厮跟着,表情也不大对劲,身后还走出来几个世家子弟,同他拉拉扯扯的,似乎叫他回去,终究是惹恼了他,皱眉发作了一通,把那几个子弟骂在了原处。
“景珞兄。”林沫莞尔,上前行礼,孔静瑢忙也行礼:“如今你是侯爷了,我可当不得。”随即又道,“今儿个是泰隐的生辰吧,少不得我要不请自来凑个热闹了。”
“景珞兄这是什么话,快请进来。”林沫身子一让,露出对空荡荡的桌子面露凶光的容家来。
山东巡抚的小公子,孔静瑢并不陌生,瞧着容嘉的样子觉得好笑,叫来自己的小厮:“去问问掌柜的,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林沫幼年时在孔家的家学里读书,淘气的时候被文宣公狠狠地打过屁股,孔静瑢瞧他跟瞧自己弟弟没什么不同,并不曾因为他跟妹妹订了婚就尴尬起来。何况,听着卫家冯家贾家那几个混账子弟一干不甚如何的乌烟瘴气的言论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跟从小交好的兄弟们多相处一会儿。
“最近差事办的如何?”他问容嘉。
“不如何。”容嘉可怜兮兮地回道,“我觉得前辈们在排挤我。”
“你有什么值得人家排挤的么?”林沫给他泼了一盆子冷水,“好好地当你的差,上头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他不让你做你别插手,横竖出了什么事儿不是你的,安安生生地当你的差,你们家不缺出风头的人。”
孔静瑢眼里流出一丝赞赏来,笑道:“容兄弟也快要行冠了吧,听说今年容大人是要进京述职的。”孔静瑢没说下去,容嘉今后的前程,估计就是看容明谦这次的述职了。
只是这道理他不说容嘉也知道,一省巡抚的儿子,哪有他的长相那么天真可爱不谙世事?不过他没有林沫那样的大志向,不必像他那么走一步算三步,所以看着轻松罢了。白家的几个外孙都长了几张骗人的脸,林沫看着温和可亲,容嘉生得稚嫩可爱,谁都乐意同他们亲近,谁都以为他们好欺负。
几个人正吃着,忽然见容嘉腾地一声站起来:“柳湘茹?”
柳湘茹据说是理国公柳芳的族孙,和容嘉是同年,生得七分女相三分病态,肤色雪白带着些青黄,颊上还有两抹凄艳的红色,面容姣好,他咳嗽了两声,整个人显得十分地虚弱,却又把脊背挺得笔直,看着直叫人敬佩。
听说孔静瑢是孔子后人,他这才流露出一丝向往来,但仍然不甚客套,虽然坐在他们的包间中,双目却在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是叮叮咚咚的丝竹声响了起来,有穿红着绿的花旦上场,身段唱腔还算那么回事,林沫听到一声极其熟悉的、极其讨厌的声音从廊上传来:“哟,玉菡兄,你瞧瞧那个唱穆桂英的戏子“
林沫道,真是晦气,原来薛大傻子竟然也在。
他和孔静瑢正皱着眉要发作,只见柳湘茹爆喝一声:“柳湘莲,你在做什么?”翻身飞到台上,把那花旦扯着就走,两个人拉拉扯扯,拳来脚往,把那看戏的吓得半死,五味楼的掌柜在戏台子下面,苦着脸简直要哭了出来。
雅间里头剩下来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柳兄瞧着身子骨不如何,原来拳脚如此厉害。”容嘉干笑两声,“那个戏子——看来也不是戏子,听柳兄刚刚那么喊,估计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堂兄弟了?他们柳家倒是都是一表人才。”只是要回去同母亲说一说,四妹妹和柳家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过了许久,柳湘茹才带着洗干净脸面又换了身衣裳的柳湘莲上来,给林沫道歉:“扰了侯爷的兴致,着实过意不去。我家兄弟不懂事,回头叫他去侯爷府上赔礼道歉。”便要请辞。
林沫忙道:“多大点事,你是嘉哥儿的同年,便是我的朋友,一起喝酒吃菜,不必拘束。”又对柳湘莲一拱手:“原来是柳兄。”
柳湘莲见他生得斯文秀气,心里欢喜,忙见了礼,正巧掌柜的也战战兢兢地送上菜来,五人坐下,宾主尽欢。
却听得到廊外又有窃窃私语:“常听说忠顺王府上有个叫琪官的,唱得顶好,蒋兄见过不曾?”
林沫等的表情越发地晦涩起来。
“不知所谓。”容嘉吐舌。
“混账东西。”林沫一锤定音。
就是柳湘莲,也在心里冷笑两声,把对贾宝玉的那些个好感给抹了去,心道“我想着他是个好的,竟不料是这等胚子,真真瞎了眼”,正懊恼着,一抬头,瞧见堂兄对他冷眼相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是再敢和那种东西厮混到一起,仔细你的皮。”柳湘茹冷哼一声,极为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