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如今是热热闹闹的,后院女眷相互见了礼,容白氏是正经的一品诰命,丈夫实权在身,是以一进去就被迎到了最里面,她牵着黛玉,笑意满满。工部侍郎的淑人徐氏与她早些年也认识,亲亲密密地走过来见礼。又看着黛玉:“这个莫非是四姑娘不成?”
容白氏介绍道:“我们家四丫头哪有这样的气度,这是靖远侯的妹妹。”
徐氏连忙见礼,黛玉身上并无封号,不敢受三品淑人的礼,更何况还是个长辈,连忙自己先行了个大礼,徐氏见了更是叹道:“真不愧是林家的女儿!”又悄悄道:“大长公主没来,不过孔大姑娘在。”
山东出来的人,想起孔静娴来,总是先说她是孔姑娘,再是景宁郡君。
黛玉心头一紧。
“呵呵,周家……”容白氏闭了口,拉了拉黛玉的手;黛玉心领神会,别过身子去,却也隐约听到容白氏问徐氏,“莫非韩王妃来了?”
徐氏笑了笑。
女眷们多是头一回见到黛玉,都夸了一番,送了不少好东西,她与周姑娘年岁相仿,是以周夫人亲切道:“不如林姑娘进去坐坐,姐妹几个说说话呢。”容白氏亦笑道:“进去把。”
却听得一阵喧哗,原来南安王妃到了。
南安王府是没有女儿的,她却带了几个女孩儿来,一个个地介绍:“这个是理国公的孙女儿,这两个是荣国公的孙女儿。”
黛玉慌忙一看,那两个,可不是迎春与探春么?
几个年轻的女孩儿们先是由各自的长辈领着互相介绍了名姓,才告了座,却听得理国公的孙女柳烟笑道:“林姑娘同贾家的两个姐姐是表姐妹吧?怎么今天不同我们一起来?”南安王妃也道:“先前史太君来陪母妃说话时也时常提起林姑娘呢,说是心疼你这个外孙女比自己的亲孙女还厉害呢,刚刚探丫头还在我这儿撒娇吃味。早知道你也要来,昨儿个跟她们一起到我们王府来,岂不便宜?”
黛玉笑道:“多谢王妃好意,只是外祖母家毕竟只是外祖母,如今我有姨母带领,很不敢烦劳王妃。”
容白氏立在一旁,笑吟吟的。
南安王府却似讶然道:“林姑娘叫容夫人姨母么?当年是林侯爷过给了林大人吧?我还当是……”
黛玉皱眉,正要反驳,却听得到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关你什么事呢?”
众人讶然,黛玉更是惊讶,扭头寻到说话的人,顿时呆了。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生得极为秀气,鹅黄衣裳,眉目清远,左眉角有道浅淡的伤,沿着那道疤痕画了朵极为精致的梅花。
她的声音平静的像是没有波澜的古井,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表情也是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叫南安王妃变了颜色:“郡王虽在侯爵之上。也不好太过分的,王妃替南安王想一想罢。”
王妃面上一阵青白,正要说些什么,周夫人前来说和:“王妃,怎可在郡君面前说林侯爷的话呢!”
黛玉这才知道,这个姑娘,竟然就是自己未来的嫂子。不觉细细打量一番,除了眉角那道伤疤,真真算得上是绝色二字,只是气质太过清冷了一些,硬生生地将她那明明有几分妖娆气质的眉眼给淡化了。孔静娴与林沫的婚事满朝皆知,她随公主进京本就是待嫁,等闲是绝不出门的。因着今日公主答应了要来周家,却身上不爽,怕周家不悦,才叫嫡亲的孙女替自己过来。只是一般姑娘家,见了自己未来的婆家人,未免扭捏回避,她却大大方方地看了黛玉许久,点头道:“真是个好姑娘。”顺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串香珠摘了下来,“林姑娘不要嫌弃我的东西,这个我也今天才戴上,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也忘了备礼,是我的失误了。”
几个姑娘见她面上淡淡的,却不像又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周姑娘大着胆子哄道;“你们还来羞我,怎么不说说她!”一时间,气氛才复又缓回来。
探春因着刚才南安王妃闹了个不自在,面上也讪讪的,此时见了气氛和缓,才对黛玉道:“林妹妹如今在家里住的惯么?”黛玉点头道:“我在自己家里,住的自然是习惯的。”柳烟笑道:“郡君真是好端庄人物,方才她一开口,我便不敢说话了。”她虽只是个庶女,父亲官位也不高,然而爷爷理国公尚在世,因而也比探春能说些话,“林妹妹日后若得了这样个——”
她话还没说出口便咽了下去。
那边,孔静娴像是听到她们说话了似的瞥过来一眼,扫过柳烟探春两人,又对黛玉微微颔首,便转过头去了。
探春心里在暗暗发抖。她是个庶女,府里头人眼高手低看不起她的也有,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能叫孔静娴这样的叫她心惊。没有厌恶,没有鄙夷,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叫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奴才。那眼神仿佛只是在微微好奇地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了。
探春却悄悄对黛玉道:“你怕不怕孔姑娘?”
黛玉轻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