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放开手,法师剧烈地咳嗽起来,骑士紧张地盯了他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战场,一副准备大杀四方,把敌人全当成法师砍的样子。
我被这个混蛋骗了!他愤怒地想,把一个家伙砍成碎片,他居然把自己当成白痴耍……
什么他要死了,什么他感到冷,什么——
他活着,他还活着……
这真是……太好了……
狄特纤细的手指抓着那把箭,箭身光滑而冰冷,插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在看到约克痛苦表情的一瞬间,他决定还是让它在那里呆着好了,只要这个人能一直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他,它在他胸前筑巢生小箭都没关系。
他以前可从没机会看到他这么直白地表达感情。
“真可怜,”丽娅幸灾乐祸地说,“你拿的肯定是他初吻。”
“总比亲不到好。”狄特得意地说,那个人温暖的气息还留在唇上,感觉还不错。
他已经比当年成熟多了。他还记得那时他14岁,喜欢父亲世交家的一个女孩,于是他好些年都在揪她的辫子、在她裙子上画乌龟、朝她扔毛毛虫中度过。直到他死,这位未婚妻对他的感觉仍是仇恨和迷惑的。
他也曾跑去杀死那只咬伤了她的雪狼,被她发现满身伤痕却慌忙以“偷溜去玩被疯狗追”这样的烂理由搪塞,那死丫头居然去向父亲告密,害他关了一个月禁闭。不过那个人发脾气的理由是他居然动手去跟野兽肉搏,太过不成体统。
那个人总是那样,像块冰冷的巨石一般,和他很久之后到达的黑暗之地一样可怕。而他从没办法习惯,像他的魔法总是那么烂,即使他血液里流动着力量。
狄特微笑,满意地瞟了眼那金发骑士矫健优雅的身影,愉悦地感受血液加速的流动,头脑轻微的眩晕。他有几百年没想起这些了?那些他以为已经逝去的、不值得拥有、以及让人害怕的东西变得越发清晰,他无法控制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
这个爱情术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亲吻不足以满足它胃口,难道……要上床?还是上了床也不行,会一直到死?
死……这个词对他遥远得有些可怕,可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这样的情绪与眷恋能一直持续下去,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死,盗贼同样在想这个问题,他很奇怪法师为什么会没死,虽然这样想不大合时宜,但没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活着。他看得很清楚。
那支箭的速度如此之快,何况他只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法师,理论上它穿透他不费吹灰之力。它也确实穿过了他的身体,因为他看到后半截从他的背后露了出来——
他突然张大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因为劳累过度了一瞬间出现了幻视,因为他看到的场面如此诡异和不合逻辑!
法师站在那里,没人注意到他,他抓住箭,一用力,拔了出来。
那片黑色中,银色的箭尖异常显眼,容不得任何作假。
他把箭随便地丢在地上,表情淡然,好像那把箭不是他的身体里而只是从一块木头里拔出来的一样。休斯觉得脚下有些发冷,这是不可能,这不合逻辑……
狄特突然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对上休斯的,后者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觉得理论上下一个情况多半是被杀人灭口。法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休斯从脑袋中努力地找出一个符合这种场景的情况,直到战斗结束,他才终于冒出一句话。
“你是……不死者?”
狄特没有说话,几人注意到休斯的视线,都把目光转向他。
“那支箭确实穿过他了,我看到了,可是他没死!”盗贼小声说,并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活着说出了这不可告人的事实,于是他加大声音强调,“这不可能!”
丽娅丹娜恐惧地吸了口气,休斯的表情告诉她他没有撒谎,虽然她甚至不是光明之神的信徒,但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找到一瓶圣水丢出去的冲动。
“不,我不是那个。”狄特说,“而且我会感觉到疼痛,但心脏不是我的要害,我是……”他想了一下,停下来,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可不想被这班家伙当成丧尸攻击。
约克紧盯着他,场面相当紧张,他却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不管这家伙是什么怪物,没死就值得感谢。
“我是一个……门之类的东西……”狄特说道,“心脏是则是钥匙,它不是我的。没有人能对属于‘那个人’的东西造成伤害……”他用双手比划着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些,几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法师挠挠头,“这个问题解释不清楚,我是一个……嗯,但这不重要不是吗,你们只要知道我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就行了。光明之神的教义不是感化一切有向善之心的生物吗——”
“我可不是光明之神的信徒。”盗贼说,“我不会和任何危险生物同行的!”
丽娅严肃地看着他,“我是战神信徒,和那个包容一切的变态宗教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解释清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到死也会信奉光明之神的!”约克感动地说,为了表示他兄弟似的友谊,大步走到狄特跟前,深情地看着他,“我相信你的话,不管你是个机关还是死人都没关系,我相信你,我们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说完,还用力拥抱他一下。——虽然觉得这个有点私心的行为作为光明信徒有点不妥,但为了表示真诚的友谊他还是放手做了。
柔软的长发拂过面颊,他可以嗅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感觉着怀中纤瘦温暖的躯体,这个身体仍活着、会呼吸,除此以为什么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