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们二人,到此为止。
江陈只觉一颗心骤然缩紧了,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难受。他看着小姑娘裙角一闪,消失在了假山后,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理由阻拦她。
音音转出假山,回眸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只看到男子玄衣袍角上的银线暗绣,在日光下一闪,灼灼的刺目。她想,这大抵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她决然转头,几步进了抄手游廊,埋头疾走间,冷不防同王蓉撞了满怀。
“音音,你做什么着急,吓我这一跳。”
王蓉拍着胸口埋怨了句,抬手理了理裙摆,又道:“我方才正寻你呢,今日恰巧遇到了我表兄,你不妨也见一见。”
她说着,超一侧的男子努了努嘴。
音音顺着看过去,便见了那憨厚的王家表兄-周连。
周连尚不及音音高,胖没了眼,有些愚钝的迟缓,见了音音,呆愣了好半晌,才涨红了脸,挠头道:“沈姑娘,你过去那些事,我都听闻了,我……我我并不嫌弃。况且我家中父母早亡,也无人管束,定不会有长辈阻你进门。”
周连父母早丧,如今在王家的药铺讨份差事。王蓉合计着,寻常人家哪里会要音音这种伺候过旁人的,没准儿还吃了不少避子药,便是男子被美色冲晕了头,家里父母也定是不愿的。她这个表兄,真真是最合适的。
她正琢磨,让两人单独说说话,却见音音礼貌又疏离的笑,干脆道:“我与周家兄长并不合适,今日便不单独相见了。”
周连听了这话,呆愣一瞬,也不好再呆,借口出了后院。
他这一走,王蓉急的直跺脚:“多合适的一个呀,音音,你怎么……”
许言与杨惠本躲在暗处瞧,见人走了,拐进游廊,俱是纳闷道:“咦,走的这样快?当是不成吗?”
王蓉顺了顺气,耐心道:“音音,你这样的过往,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呢?我这表兄虽愚钝了些,但终归能真心实意接受你。而那些公子哥儿,或许因着容貌,对你讨好几分,但要真较起真来,你看谁敢要你。”
许言与杨惠连忙附和:“是啊,谁又会真要你呢?可莫要迷了眼。”
这一声声在游廊上回荡,闹的音音有些不耐,正欲说话,却听身后脚步铮然,含着怒气的冷然之声。
是江陈断然而问:“谁说她没人要?!”
这话落了,让几个小姑娘住了声,转头看到冷峻疏离、威仪不俗的男子后,呆愣在了当场。
这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却又听走廊那头温润又果断的男声:“我要!”
季淮一身月白,风清朗月的身姿,面上却发沉,对几位表姑娘道:“若音音不嫌弃,我自会娶她,几位表妹操什么心?”
许言同杨惠讪讪涨红了脸,一时没话说。
独王蓉眼里蓄满了泪水,一眨眼,便落了下来。
她打小儿倾慕的表兄,说要娶旁人,还是个有那样过往的姑娘。
季淮却丝毫不理会,只目光柔和的落在音音身上,道:“我来接你们归家,你林嬷嬷都等急了,还不快走。”
音音“嗯”了一声,随着他往前院而去,她想起江陈方才的那句:“谁说她没人要”,脚步微顿了下,可也依然未回头,转瞬便出了垂花门。
有光秃秃的藤蔓从游廊上垂下来,钩了下江陈的衣袖,他垂下眼,勾了勾唇角,嘲讽的轻笑。
她走过那样长的连廊,一次也未回头看他。
回去后,林嬷嬷听闻了此事,很是动肝火,立马放了话:“谁说我们音音没人要?她若点了头,我们季家立马欢欢喜喜娶进来,谁也别想看了笑话去。”
这一闹倒好,江南的世家都知道,那位年轻有为的江浙巡抚季大人有了心上人,是寄居府中的故人之女。
音音私下急的不行,怕耽误了大哥哥的姻缘,总想找个机会,同季淮摊开了说。
只江南局势益发艰难,已是年根了,天气却益发严寒,明年又是个早春,若不能及时回暖,这第一茬稻米就又要耽搁了。如今本就闹粮灾,如此一来,更是人心惶惶。
最让人不安心的,是听闻南边的苕国有异动,打算趁火打劫,扰乱边境。
季淮被江首辅扣在衙门,几日不归家,忙的不分时日。
南边的折子递到宫里时,武安帝李椹刚犯过腿疾,额上还隐隐冒青筋,冠玉般的面上苍白一片,显出漠然的阴鸷。他匆匆扫了一眼,将那折子扬手一扔,笑的莫测:“这章家,杀了便是了,怀珏当真费心了。”
这声音,低低的狠厉,让近侍汪仁打了个哆嗦,这位主子,因着腿疾,喜怒无常,实在是难伺候。他将折子捡起来,顺着他道了句:“南边有江首辅在,陛下不必忧虑,定都能妥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