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这么长的长虫。
魏婉一气呵成大半,卞如玉刚重浮讥笑,嘴角就再次僵住,接着,凝神愕然,双颊飘起两片挂不住的绯云。
命题是幻境,魏婉不画山水,反而画出一位仙姑。
笔力遒劲,洒脱飘逸,却又细致入微,瓜子不是瓜子,是仙姑的脸,蚯蚓也不是蚯蚓,是仙姑翩翩欲飞的霓裳羽衣和飘带。
一幅画熟稔用了高古游丝描、行云流水描和曹衣出水描。白描讲究写意而非写实,既遇仙子,岂不是到了幻境?!
妙、妙!
一来卞如玉的确未指定“山水”,二来画界他真心所爱,恰好是人物,卞如玉一时想抛却嫌隙给魏婉喝彩。
他伸手指尖轻触留白处,仙姑虽未着色,却面若桃花,奇光异彩,神韵非常,不知怎地再次思及山间魏婉,会心一笑。
他明明讨厌阮,却觉仙姑怀中当再添一阮琴。
“说吧,想让本王答应你什么?”卞如玉翘着嘴角主动询问。
魏婉自然想要奴契,如果猜得没错,就是方才卞如玉先丢上石桌,后又收进怀中那张。
她想要他一支朱笔尽数抹去纸上字据。
她让他放她归去,天涯逍遥。
可魏婉不敢第一次提条件就直抒胸臆——卞如玉屡番刁难,密函的试探,让她隐隐觉着这人没表面那么温柔善良。
万一索要奴契时卞如玉猝然翻脸,出尔反尔,没准她会丢掉性命。
将智者,伐其情,魏婉欲擒故纵:“想让殿下答应奴婢,把楼下墙上不喜欢的画尽数摘下来。奴婢不希望殿下瞧见画添堵,希望殿下能真心快活。”
卞如玉蹙眉怔然,这便是她所求之事?
他心口突然微微发烫,凝睇眼前女子,想了许久,缓缓念出她的名字:“魏婉。”
魏婉“坦荡”与之对视,眼睛和嘴唇都柔顺弯成新月,卞如玉忽然害怕离她太近,忘记还坐着轮椅,猛地后仰,轮椅被带着仰倒。
“殿下——”魏婉眼疾手快去扶,因为不想和卞如玉肢体触碰,她的手稍稍往左偏了一寸,卞如玉亦不愿肌肤相亲,往右避让,也是一寸。两两撞到一处,再躲已经来不及,魏婉的左手覆上卞如玉右手,二人肌肤皆凉,仿佛来自冰雪刺骨,同一处寒地。
魏婉犹如针刺,即刻弹开,卞如玉也不遑多让,自十岁后就没再同女子触碰过,瞬间膈应得要死。
半晌,勉力压下不悦情绪,重浮笑意,先眺窗格:“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继而回望魏婉,温言道,“要不今日就画到这?”
魏婉本就不想多留,借坡下驴,行礼道:“奴婢告退。”她推门出去时,与门口抱剑守候的阿土对视了一眼,阿土愣愣张唇,似欲询问,阁内卞如玉忽沉声下令:“阿土!让他们打扫烟雨苑,辟给魏姑娘住。”
“喏。”
且不提阿土领着魏婉一路下山,时不时吹耳旁风,诸如“烟雨苑是整个府里最好的一处居所”,“殿下命人天天打扫的,桌椅都发亮”,“殿下可真看重姑娘”之类,只说卞如玉这厢,魏婉一走门一关,无需再演的他即刻拧眉,心口既堵又莫名跳得厉害。
“阿火,”卞如玉淡淡呼唤,面对下属就没了脾气,好像那一肚子火只会被魏婉惹起来,“推本王歇息。”
黑衣少年倒吊现身,一跃而下,叠起屏风,显出后半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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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一凳,一柜一床,平日“痴迷山水”的卞如玉常留宿在此。
阿土正将轮椅推近床边,门口突响叮叮哐哐,卞如玉回头一望,竟婢女小金一手托盘,一手水桶,冒失闯进来。
卞如玉瞥了眼,托盘中盛着数只方巾,桶中蒸腾热气,也对,他的右手是该好好洗洗。卞如玉双手浸入水中,搓了又搓。
这下没有魏婉的气味了吧?
“殿下——”小金端着桶笑,“这不是洗手的。”环视周遭,“唉,魏姑娘呢?”
卞如玉眉头缓慢锁起,面露疑惑。
小金泼辣,加上已同阿火做了两年夫妻,直言道:“这是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