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道:“这是怎么回事?”
锄云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醒过来我就在这里了。”
程鹤抬头看向崖壁上的夜空,锄云挨着他的肩膀,道:“师兄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苏醒过来,是因为他历了雷劫。”
程鹤视线落回到面前水潭上:“……记得。”
“这次也许是同样的原因,”锄云转过脸,“雷劫触及魂体,他识海震荡陷入短暂沉睡,才让我有了一丝可乘之机。”
“……短暂沉睡?”程鹤抓住他话里的关键,“那么你还是……”
锄云垂下眼,看向脚边丛生的野花。
半晌,他说:“师兄,其实你也明白的是吗?我本来就不应该再醒过来了,以后锄云这个人就是他,我的存在只会使事情更加复杂。”
程鹤只是望着水潭:“我以为你不走是因为舍不得。”
锄云本来想笑笑掩饰过这个问题,但是对方的目光太过幽深,他悄悄转移了视线,声音也变得小小的:“我舍不得……”又抬起头看向山壁,“我都没怎么看看这人间呢。”
程鹤突然从水边站了起来,沾湿的袍裾拂过锄云脚背,一阵凉丝丝的触感,锄云跟着抬头:“大师兄?”
程鹤道:“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
锄云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惊喜,但是想了想却没动:“可是我会给百姓带来灾厄,算了吧,我怕控制不好。”
“不会。”程鹤道,“最大的灾厄已经发生了,你不会再害他们。别怕,”他语调放轻,“有我在。”
锄云一晃神,他好像从没听过大师兄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迟疑几秒,还是站了起来,“好。”却在转身时不妨脚底一滑,险些跌进潭中,程鹤伸手一把将他拽住,揽进了自己怀里。
锄云的脸一下子热了,想要稍微退开一些,程鹤却不让他离开,右手有些粗鲁地箍着他的腰,一句话不说。
就这么静静拥抱了一会儿,锄云终于平静心中波澜,忍着害臊说:“大师兄,你先松开一些,我穿上鞋就跟你走。”
程鹤低头往他白皙的赤脚上看了一眼,片刻后才松手,锄云连忙弯下腰去寻自己丢在一旁的鞋子,回身发现对方还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脚,越发避之不及,在青石上背过身坐下,胡乱套上鞋子,怕再晚一会儿,大师兄就要说帮他穿了。
他们飞上夜空,在月色下看繁华灯火中的人世,这在锄云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他自误闯入北海雪原被程鹤所救,十四岁便在青云宗孤单沉默地活着,人间的印象他都快不记得了。
中原大地上灯火连绵成片,此时正是戌时,大街小巷都是百姓吃了晚饭出来消食散步,河边也有放莲花灯的,许多年轻的公子小姐在柳树荫下低语,街市上摆满了消夏的小物件儿,琳琅满目。
锄云高兴道:“我以为我们选了一天中最不合适的时候,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人。”
程鹤道:“今日是六月二十四,江浙一带的民间传说里,这一日是荷花的生日。”
“真的?”锄云眼睛里盛满了惊喜,“真是太巧了。他们都是出来给荷花过生日的吗?”
程鹤静默片刻,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要。”
于是他们在某一处寥廓的街角小巷中落了下来,所有人声和光亮都被隔在外面,程鹤在昏暗中对他道:“为行方便,需改换一下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