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不是很亮,打眼一看,下面夜雾浓重的一片空崖,有破碎的水声传来,锄云禁不住双腿一软。
来的路上,他看程鹤背影清绝沉寂,担心是自己刚刚那一吼惹他生气了,一路不敢出声,现在又看到这么阴森昏暗的山崖,心里涌上来一股慌乱,还以为是带自己出来单独过节,却没料到是这么个恐怖电影的场景。
程鹤没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一看,就见锄云扒在旁边山壁一块凸起的石块上,满脸戒备谨慎地望着自己。
“……”
他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锄云道:“来这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程鹤看他不动,五指在空中伸缩两下,直接将人隔空抓到面前。
锄云在他手里挣扎:“放手!我不下去!好好一个除夕不但没年夜饭吃,还要陪你来这个悬崖边儿上吹风,有没有天理!”
“不下去。”程鹤松了手,在他胸口褶皱的衣襟上轻轻拍两下,“我们过去。”
“……过哪里去!”锄云脑袋被崖边的冷风吹得空荡,喊完才觉得连日来被关禁闭的郁闷一扫而空,摇头的间隙里瞥到悬崖那边确实还有一个暴露在夜色中的山头,雾盈盈的,比这边要窄一些。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里其实是一个峡谷。不算大,但是很深。
瀑布从不远、但是看不清的地方汹涌而来,锄云愣了一会儿,然后迷茫地转过脸来:“怎么过去,像山羊那样跳过去吗?大师兄,咱们回去吧,大过年的,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别吓我了……”
程鹤却深深地看住了他:“不敢?”
当然不敢啊!看电视上山羊跳都是老羊托起幼羊,用死亡换来的延续,我一个人类怎么敢去送死!他也不知道大师兄今晚怎么莫名其妙那么残念,心里的怒吼还没喊出来,就感觉腰间突然放上了一只手。
程鹤揽着他稍微靠近了自己一些,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锄云猝不及防地脸一红,想要出声,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了颊边掠过一阵夜风,眼前情景像开了倍速一样滑了一下。
他意识到什么,下一秒双腿骤然腾空,揽在腰间的手瞬间收紧,程鹤用同样的姿势带着他移到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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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殉情一样。
当然没有死,他们轻盈地、没有声音地停在夜空之上,脚下连绵群山都隐没在了茫茫雾气之中。
水声不再那么喧哗,甚至有些听不见了,锄云脚下没有着力点,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看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啊!!”喊了一嗓子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程鹤非常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锄云,睁开眼睛。”他往更高处飞去,“勇敢一些。”
过了很久,锄云才克服心底的恐惧,慢慢地睁开双眼。
那是他第一次在夜晚的高空上细细凝视整座青云山,群山数座,此时也成了脚下几个小小的黑点,因为高远,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囊括眼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像颗颗碎钻点缀了了这万顷山河。
夜风四起,他愉快地望着自己呼出的一团清爽的白霜,但是并不很冷,程鹤的侧脸近在咫尺。
他身后的夜空无限深邃,寒风吹得他的长发恣意潇洒地放纵着。感觉到锄云的目光,他缓缓转过脸:“还怕么?”
锄云摇摇头:“不怕了。真高,可是,也真好看。”
程鹤放在他腰上的手一点都没有松:“除夕夜万家灯火,凡人都在团圆或做着团圆的梦,”他抱着锄云一点点往下落,那些山河湖泊还有镶嵌其间的城镇村落开始显现出原本的轮廓,“我们的亲人虽早已故去,但还是想带你来看看在人间的家。”
锄云一愣。
下面没有一间是他的家,自然也看不到父母亲人,可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揭开塞子的玻璃瓶,柔软和感动就这么畅通无阻地灌注了进来,凉爽得很。
他看着程鹤的眼神,试图从这专注的目光中寻到他百年之前的家,他们落在了一座城市外的郊野上空,不远处有烟花点燃的声音,程鹤不知看到了什么,手臂有一瞬间的放松。
锄云只觉身体一坠,连忙一把抱住了他。
那是他们两人都在清醒状态下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刚才下坠了一点,锄云的脸就卧在他的颈边,呼吸时气息从皮肤上擦过,程鹤身体僵了一瞬,似乎是想拉开一点距离,他微微侧了下头,却正与锄云四目相对。
恰在此时,城中有火光亮起,寂静漆黑的夜空中骤然爆出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璀璨的烟花。
那实在是一个过分浪漫而缠绵的场景,黑夜如同突然睁开了一双橙红色的温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锄云甚至错觉面前的人会低头吻下来。
良久,一只乌鸦从月亮上飞了过去。程鹤眨了下眼,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脸,沉默一会儿,静静撤开了一点距离。
他们重新腾空而起,夜风扑在脸上,让身体里的热度迅速冷却了下来。远处的山静静勾勒出一个比黑夜更黑的轮廓。
从没有哪一个时刻,程鹤像现在一样渴望回到最初他们相遇的时候。
无所谓依恋,背叛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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