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云终于彻底清醒了,僵着身子没有动。
他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任何敌意,不仅没有敌意,还送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额上的冷汗渐渐消失了,月色入户,流泻进床榻里,镀得他的皮肤也漫上来一股冷白。
他在干什么?锄云在熨帖的触感里惊疑不定,半夜上门送温暖?
白天的时候这个大师兄的态度就有些奇怪,既淡漠又疏离,可是那疏离中又夹杂着一丝奇怪的亲昵。
他在所有人面前维护自己,好像不相信他入魔了,但是当其他人质疑自己会害了成双时,他又没有反驳。
如果众弟子把他押送到不了堂,趁他被压制,合力中伤他呢?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给人的印象是可能入魔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兄就算再怎么偏袒小师弟,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徇私吧……
然后他感觉额头上的手收了回去,正要松一口气,下一刻,那只手又摸上了他的领口。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又算怎么回事?
锄云面对墙壁侧躺着,望着月光投落在上面的影子。
闭上眼,一动不敢动。
睡前他囫囵脱了外面的罩衫和中衣,冷寂的冬夜寒意很重,薄薄一层小衫贴在身上,经那只手一拨,领口便吹进了更深的凉风。
……怎么回事!!
锄云浑身鸡皮疙瘩,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被子搭在腰间,他迫切地想拉一下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这想法一出来,在他胸口作祟的那只手就合上衣衫,然后移到了他的腰上。
“……”
四下寂寂,竹林里虫鸣也消隐,到处都一片安静,锄云听见自己胸腔里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到底想干嘛?试探我?可我使不出什么法术……如果我现在睁开眼,会不会直接被一道仙术弄死?
锄云心里犹在迟疑,腰上的手已经拽出了被子的边缘,乍一离开温热的被窝,寒凉便长驱直入,他再也忍不住,轻哼着翻了个身。
被子大半都被卷到了身下,左手不小心伸出来,垂在了外面。
程鹤立刻停止了动作,他把手收回去,盯着锄云夜色中的脸,看了一会儿。
锄云仍然紧闭着眼,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默念师兄求你了快走吧别吓我了……
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丝暖意,锄云心中一怔。
程鹤悄悄握住了他垂在外面的那只手。
这股暖意和刚才的那些触碰都不一样,他没有察觉到试探,也没有危险,程鹤好像怕惊着他,动作很轻,握住之后就没再动,仿佛静夜里一个温柔的的安慰。
夜风顺着窗棂吹进来,带动地上竹柏的影子摇晃了几下,月影西移,两只手交叠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
那么小心,那么隐秘。
慢慢地,锄云脑子里纷繁的思绪竟然沉淀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脑袋空白了一下,那些困扰他的问题都渐渐消失了,只有层层的困意涌上来。
这一天快结束了,夜色深沉,有个人在旁边陪着他。
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好好睡一觉了。
……
昏昏沉沉,在被困意彻底淹没之前,他的手又被送回了被窝里,一接触到温暖他就自发把左手放在肚皮上,上方倾过来一个身影,帮他把被子轻轻堆到了下巴上。
晨光初现的时候,锄云还在梦里畅游,外面突然响起来一阵惊呼声,由远及近,好像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围观什么过去了,他脑中一个激灵,醒了。
他一动,门外的小童就察觉到了,但是不敢进来,只在门口踌躇着问道:“师叔,要洗漱么?”
锄云顶着一头乱发,下床穿衣,一边蹬靴子一边朝门外看:“童儿,刚才外面怎么了?”
“是昆玉真人云游回来了,”小童嗫嚅着答道,“好像还带回来一个人间的孩子……”
锄云从屋里走出来,小童拿着扫把等在门口,看见他立刻拦住:“师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