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给苏常安看了诊,开了方子,所说病症和先前那位大夫差不多,但药方不大相同。
他的方子自然比寻常大夫要好些,苏家人不敢怠慢,接过后便照着方子去抓了药。
苏锦瑶道了声辛苦,付了诊金后让秋兰将郑太医送了出去。
魏氏在这期间让人打听了外面的流言,早已怒火中烧,但不敢当着郑太医的面说,等人走了才怒气冲冲地站到苏锦瑶面前,质问道:“外面那些流言是你让人传出去的是不是?你为何要这么害你妹妹!”
苏锦瑶抬眸:“魏夫人说笑了,无凭无据才叫流言,实话实说最多算是口口相传而已。再说了……我不过是做了你想做但没做成的事罢了,你这么生气作甚?”
今日若是她没来,没安排那些事,那此刻外面的流言就要换个说法,气晕了苏常安的人会变成她。
魏氏确实想过要这么做,此刻被她点破,面色一僵,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胡说!我从未这么想过!”
苏锦瑶嗤笑,丢下一句“想没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便起身走出了正房。
苏常安还没醒,她没有立刻离开,抬脚去了自己从前的院子。
这院子是苏家除了正院以外最好的一座,这些年并没有什么人住,庭院和房中都保持着八年前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是院中那架秋千不见了。
那秋千是秦氏在苏锦瑶年幼时专门让人给她搭的,很结实,用了十几年都没坏。
那时她是家中独女,秦氏不舍得她嫁人,与苏常安说好给她招赘,所以即便她后来长大了,不怎么玩秋千了,秦氏也没让人拆,说是以后还可以留给她的孩子玩。
八年前苏锦瑶离京的时候,院中的秋千还在,但此时原本架着秋千的地方只有一个大缸,里面养着几朵尚未开花的睡莲,叶片下几尾鱼困于缸内,来来回回地在这窄小天地间游动,看似身子飘逸,却始终只能在这鱼缸中打转。
跟来的苏家下人还在滔滔不绝,跟她说这院子自她走后就没人动过,老爷一直给她留着,连大少爷想住他都没同意芸芸。言语间好像苏常安对她多么不舍,一直在盼着她回来似的。
苏锦瑶一直没有接话,下人见她在看着鱼缸,眼珠一转,又道:“老爷知道您喜欢茗芳苑的园子,但咱们苏家地方小,只有一个花园,没有湖,也实在找不到地方挖,他便让人摆了个鱼缸在这。虽是比不上茗芳苑,但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心意?
苏锦瑶扯了扯嘴角,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容中满是讥讽。
她终于对那滔滔不绝的下人说了句话:“将你们府上几位少爷小姐的院子拆了,不就能挖个池子了?”
那下人一噎,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好在苏锦瑶没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问了一句:“原本架在这里的秋千呢?”
下人不敢说实话,赶忙按照之前魏氏交代过的说辞解释:“那秋千太久没用,木头已经朽了,不结实。老爷怕您哪天若是回来了,那秋千倒下来砸着您,就让人拆了。”
苏锦瑶轻笑一声,没言语,只是让人把这聒噪的苏家下人赶了出去,只留了自己人在院中。
自她准备对苏家动手的时候,就让人买通了两个年长的苏家下人,一个前院的一个后院的。
这两人虽不是秦氏陪嫁,但在秦氏在世时颇受重用,也正因为他们受重用,所以后来秦氏过世,魏氏改嫁到苏家,他们便被夺了权,只能做些寻常活计,再也当不成管事。
但能留在苏家这么些年而没被赶出去,他们自然也是有各自的本事的。
苏家这些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除了真正的家族秘辛外,他们基本都知道,且早就已经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苏锦瑶。
苏锦瑶这院子确实留了很多年没给别人住,但并不是为了等她回来。
若是为了等她回来,就该让人按时进行洒扫才是。可苏常安当初等她一走就让人封了这院子,再不许人进来。
直到两年前,院门上的锁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生了锈,松动的厉害,被苏盛炘一把拽了下来,她这院子才偶尔重开了一回。
院中秋千也是因为那时苏盛炘偷溜进来,荡秋千时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磕破了嘴,魏氏知道后便一怒之下让人把秋千拆了,又换了把锁将这院子重新封了起来。
若非苏锦瑶回京,这院子大概会一直封到苏常安死。
苏常安害怕这里,他不敢面对这个地方,希望这个地方永远从他生活中消失。
就像当年苏锦瑶离京之后,他就将她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魏氏,自己再也不过问,明知魏氏必然会想尽办法刁难她,也不曾管过她的生死。
他问心有愧,既无法弥补也改变不了结局,便希望唯一一个揪住往事不放的人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现在,曾经的逃避成了下人口中的“不舍”,用来代替秋千的鱼缸也成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