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姑娘的胳膊,把她的手捂住她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作声。然后,他把她从床上引到门后藏起来。他检查了一下门,确保没被锁上。冥王不会碰到值班修女,因为他已和女大祭司达成了交易:他的来访不让任何人看到。如果值班修女听见他来,她自己就会吓个半死。
盲刺客将断气的值班修女从床下拖出来,放在床罩上,用她的围巾扎住她喉咙上的刀口。她的身体还没有变冷,血已经不流了。如果冥王带着点亮的蜡烛就糟了;没有蜡烛光,黑暗中难辨真伪。修女经过修炼,一般都表现出被动和顺从。冥王身穿笨重的神之甲胄,戴着头盔和面罩,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才发觉自己操错了女人,而且还是个死的。
盲刺客拉上缎子床帷,走到门后,和姑娘一起紧紧贴在墙上。
沉重的门被吱吱嘎嘎推开了。姑娘看见一团光游进来。冥王显然看不太清楚;他撞到了什么东西骂了一声。他此刻摸索着床帷。你在哪儿,我的美人儿?他说道。她不回答他,这并没有令他吃惊,因为他明白她是无法开口的。
这时候,盲刺客和姑娘悄悄从门后溜出来。我怎么才能把这该死的盔甲脱掉呢?冥王自言自语道。
刺客和姑娘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然后进入过道,手牵手,就像孩子躲避大人一样。
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愤怒或恐怖的惊叫。盲刺客一只手摸着墙,奔跑起来。他一面跑,一面拔下一个个烛台上的火炬,使劲地往后掷,希望它们熄灭。
他通过触觉和嗅觉,对神庙内部了如指掌;他就是干这一行的。用同样的方法,他了解整个城市,能够像迷宫中的老鼠一般来去自由。他知道门口在哪儿,隧道在哪儿,哪儿是漏洞,哪儿是死胡同,哪儿是梁,哪儿是下水道。多数情况下,他甚至还知道口令。他知道哪堵墙可以爬,墙上哪里可以踩脚。他此刻走在一块大理石板上,那上面有
破碎之神——逃亡者的保护神的浮雕。根据姑娘走路跌跌撞撞的情况来看,他知道他们是在黑暗中。他第一次意识到,带着她逃跑,他的速度会减慢。她能看得见,但这也是妨碍他快行的一个因素。
从墙的另一面,传来有人走过的脚步声。他轻声说:抓住我的袍子。他又不必要地加上一句:别说话。他们到了神庙的秘密地道里了;里面纵横交错,可以让女大祭司和她的同伙从这里知道许多忏悔者鲜为人知的秘密。不过,现在他们得尽快离开这儿。毕竟,这儿是女大祭司第一个想到要查看的地方。他进来时是抽掉外墙上一块松动的石头钻进来的,现在他不能再带着姑娘钻出去。那个假冥王可能知道这个情况,因为是他安排了刺客,而且规定了时间和地点。他此刻一定猜到了盲刺客的背叛。
隔着厚厚的石墙,他听到了铜锣的响声。他能够用脚听到这声音。
他带着姑娘在墙与墙之间穿梭,然后突然走向一个狭窄的楼梯。她害怕得抽泣起来;割掉她的舌头并没有让她丧失流眼泪的能力。他心想:真可怜,他摸到了上面的那个废弃的下水道,让她踩在他的手上,把她托起来,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上。现在他们俩必须在下水道里爬行,里面的味道不太好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人们的排泄物风干结块后发出的臭味。
他们终于爬出去了,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用鼻子嗅着,看看是否有火炬的烟味。
有星星吗?他问她。她点点头。那么,没有云彩。太不走运了。他根据月份知道天上五个月亮中有两个应该很亮,还有三个也很快就要出来了。两个月亮在夜里始终清晰可见,到大白天它们更是灿烂辉煌。
神庙可不想让他们逃跑的事成为街谈巷议——那样不仅会丢面子,还会出大乱子。另一位姑娘将会被定为祭品:姑娘戴着面纱,谁知道她会是谁呢?但许多人将会追捕他们,悄悄地却又无情地进行。
他能够为两个人找个藏身之穴,但迟早要出来找食物和水。也许他一个人可以克服,但两个人就不行了。
他始终可以抛下她。或者杀了她,把她扔进一口井里。
不,他不能这么做。
刺客们也有老巢。当他们没有任务时,他们都去那儿,闲聊、分赃、吹嘘他们的战绩。他们的老巢就隐藏在神庙主殿里审判室的正下方;洞很深,里面铺着地毯——那是他们小时候被迫织就的,以及后来从别处偷来的。他们通过触摸,十分熟悉这些地毯,常常坐在上面,吸着产生梦幻的野烟草,用手指抚摸着五颜六色的花纹,回忆着自己失明前这些花纹是什么颜色。
只有盲刺客才能进这个洞穴。他们组成了一个秘密团体,陌生人只能作为战利品被带进去。况且,他收了人家的钱,又没杀掉目标,这就背叛了这个行业。他们这些刺客都是职业杀手;他们以完成契约而自豪,不能容忍有成员破坏他们自己的行规不久,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掉,然后再杀了她。
很可能就是他的一个同行被雇来追踪他们俩。这是让贼来捉贼。他们俩迟早会死于非命。单单她身上的香味就会让他们俩暴露——她浑身上下都被抹足了香水。
他得把她带出萨基诺城——逃出这个城市,逃出这块他们熟悉的土地。这样做有危险,但留下来更危险。或许他可以带她去码头,然后乘船出逃。可如何溜出城门呢?按夜间惯例,八个城门都上锁,并有人看守。他一个人可以爬墙——他的手指和脚趾能够像壁虎一样勾住墙壁——但要带上她翻墙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
还有另外一条出路。他竖起耳朵,凭听觉领着她往下走,一直可到达这个城市的海边。萨基诺城所有喷泉的水都流向一条运河,而这条运河通过一个拱形隧道从地下流出城墙。水位高过人头,水流湍急,从来没有人尝试过通过这条水道进城。那么出城呢?
走这条水道还可以冲掉她身上的香味。
他自己倒会游泳。这是刺客们必须学会的技能之一。他猜想这姑娘不会游泳——他猜得没错。他让她脱下所有的衣服,扎成一捆。然后,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和她的衣服结成一个绳圈。他把这个绳圈一头系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头绕在她的手腕上,并叮嘱她,一旦绳结松开,千万要抓住他。到了拱门,她必须屏往呼吸。
涅克鸟叫了;他能听到第一声鸟啼。天很快就要亮了。三条街外,有人正朝这儿走来,步子平稳而从容,似乎是在搜查。他半拉半推地把姑娘摁进冰冷的水里。她喘着气,但照他吩咐做了。两人一起在水里漂浮;他感受着水流的方向,听着流水进入拱门发出的湍急声。如果潜水太早,他们会憋不住;而太晚的话,他们又会撞上石头。他潜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