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才议事出来,宫门外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官员,皆是身着一袭修长朝服,正谈论着政事。
顾清稚今日给几个宫女看了感冒头疼的小疾,鼻间也有些堵塞,忙着下班回府安歇,自觉不好偷听朝政机密,便匆匆从他们身旁经过。
“顾姑娘?”
脚步前行之时,顿而身后有人唤她。
转过身,却见是张居正。
他向身旁几位官僚道了声告辞,随后走向她,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站定,挺拔如鹤的身形恰好遮住了头顶略有些刺眼的日光。
“张先生好。”顾清稚弯了弯眼,躬身行了个礼。
“顾姑娘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吗?”张居正也谦恭回礼,朝她微笑。
“是啊,听闻尚食局的药房新进了几味稀罕药物,特来见识。”
“哦,是何药呢?”
张先生今日看来心情颇为不错,竟会对他素来缺乏兴趣的中医学进行提问,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忙不迭回道:“就是雪莲和天冬,谈老夫人跟我提到过。”
“天冬?”张居正面露惑色。
“这能驱烦解渴,止咳消痰,是上好的一味药材。”
“老夫人果然对药理知之甚深,顾姑娘身为爱徒,看来亦是学识渊博,未来定能继承老夫人的衣钵。”
“张先生再夸我,那小女尾巴可就翘上天了。”
张居正笑了。
他看着她并不掩饰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弯唇:“顾姑娘别急着上天,还是先回家要紧,若你步行的话,那就让张某的马车送你回去吧。”
顾清稚略略思索了须臾,有送上门的马车不坐确实是暴殄天物,但若是和他同乘,那可牵涉的不只是尴尬的问题了。
毕竟这可是最讲究封建礼教的时代。
“这……太麻烦张先生了。”她不由得显露难色。
不料张居正似是看透她的疑虑,便道:“张某一会儿还要去礼部商议些事,将顾姑娘送回去再来接张某也不迟。”
“那就谢谢张先生了。”顾清稚从来不是扭捏性子,主人尚且如此爽快,做客人的哪有推辞不受之理,便轻轻点了点头。
张居正的瞳孔中央掠了道光,但又立时隐去,吩咐马夫:“将顾姑娘送回徐府,万不得有一点怠慢。”
马夫喏喏称是,放下马凳子,顾清稚谢过,将要踏上马车时,她听到背后急促唤了一声:“姑娘!”
“嗯?”闻声,少女诧异回头。
他走向她,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视向少女:“上回张某答应姑娘做注释的《黄帝内经》,张某一直忘了还给姑娘,今日终于在这里遇上。你回去看看,若还有不懂的或者张某才疏学浅出错的,可以写信告知于张某。”
“您竟一直记着。”顾清稚接过,其上余温犹存,还带了一股雪松的清香。
她未翻看,直接放入自己的袖里,笑说:“张先生人美心善,小女在此谢过。”
马夫见她抬足,忙把马凳子摆放好,顾清稚随后微微掀起裙摆上了车,坐定,撩起帘子望向借她马车的男子。
“谢过先生,小女告辞。”
张居正亦回敬:“告辞。”
清稚垂下帘子,马车渐次行过,透过微风吹起的缝隙往后望去,仍瞧见他在目送。
两人的眸子甚至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如电光激起石火,她的心跳刹那坠了一拍,面上立时浮起红晕,忙回身收了目光。
心却仍扑通跳个不停。
。
白日里,顾清稚一向待在女医署里坐诊。
有人来请便去瞧病,无人来便一个人翻书,捧着写满张居正做好注释的那本《黄帝内经》研读。
他的小楷工工整整,笔画清旷,与他此人一般有从容自若之感,写的注释遍布整卷书,有的生僻字义生怕她看不懂,还援引了其他的辞典,这么写下来倒比原文的字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