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米勒事实上十分痛恨海伦·米勒。
当初她选择怀上安德鲁·布里的孩子,不过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够留在布里家的房子里,不至于被赶出去,无家可归。在她看来,那些房子与财产,本该就是她的。要不然的话,她又何必在布里夫妇临终的那几年忙前忙后殷勤地照顾他们呢?谁能想到,那一对自私冷漠的夫妇竟然没在遗嘱里为她留下任何一点的东西?逼得她不得不想出这样的一个方法——她的首选当然是安德森·布里,但是他太精明了,根本不像他那蠢笨结巴的弟弟,不会轻易就上当,无论她怎样伪装自己的本性而讨好他,他都不为所动,使得绝望的她便只好委身于那个只是想一想便让她感到恶心反胃的安德鲁·布里。
如果是个儿子的话,她那时计划着,那么布里家的家产便胜券在握了。以后,即便安德森·布里与别的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孩子仍然是长子,继承权的地位无可撼动。特别当后来,安德鲁·布里懦弱地逃走,而安德森·布里承担起了责任而迎娶她的时候,露西·米勒简直感到事情不能进行得更加完美了——
只要她生下的是个儿子。
而那偏偏是个女儿。
而安德森·布里的身体羸弱,在某些方面甚至连他的弟弟都不如,没法让她再怀上一个孩子。这就意味着,如果跑去了伦敦的安德鲁·布里结婚了,又生了一个儿子。那么安德森·布里去世以后,露西·米勒便会面临着又一次被人扫地出门,什么家产都无法拿到,除了一个她根本不曾爱过的孩子以外的局面。
露西·米勒早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便发誓过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因此她将目光转向了村子里的木匠,约翰·米勒,他曾经上门过一次为露西·米勒修理坏掉的木柜,那强壮结实的身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她又在村庄里打听到他家境也还算不错,在伍德斯托克这个逐渐衰败贫穷的小村庄里至少能支撑着一家人吃喝不愁,便动起了心思。
引诱约翰·米勒一点也不难,难的是带着一个女儿嫁给他,露西·米勒有多么费劲说服他接受海伦·米勒,就有多么痛恨自己这个差点阻挡了自己的人生的女儿,因此,当哈利·罗宾森开始谈论起海伦·米勒的抚养权与监护权该移交给马尔堡公爵时,露西·米勒甚至没有兴趣聆听。一直到他突然开始探讨保释的事情,才突然引起了她的兴趣。
“我认为法官给予你们的判决十分地不公。”哈利·罗宾森向他们解释道,“如果我们立刻提出上诉,并且要求保释——普威尔市长,以及另外两位市议会的议员会非常乐意为你与你的妻子提供担保和保释金,米勒先生。我想,劳伦斯·黑尔爵士恐怕没有多少理由拒绝一个有着市长亲自做出担保的英国公民的保释要求。如果这一切处理得足够迅速的话,你和你的妻子今晚就可以回到你们的家中,在那儿舒舒服服地等待着第二次审判了。相信我,我一定会确保你与你的妻子得到一个公平的判决。”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松了一口气的露西·米勒那时心想着,亏她还以为今晚不能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烹饪烤鸡作为晚餐了呢。
*
当露西·米勒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起来,屋子里十分的昏暗,所有东西在她的眼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有那么一两秒钟,露西·米勒还在试图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吵醒了她,就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紧紧地绑了起来。
而她的头,正枕在某个女人的大腿上。
而惊醒她的,是对方手里放在她脖颈上的一把锋利而冰冷的小刀。
也有可能是充斥着她的鼻尖的浓烈的血腥味。
意识到这几点的露西·米勒剧烈地发起抖来,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处于一个噩梦之中,还是这的确就是现实。
“你好,露西·米勒。”
她听见对方慢悠悠地开口了,柔和的声音有些熟悉,她却不记得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如果你发出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声音,那么你的下场就会跟你的丈夫一模一样。”
这个在说什么?露西·米勒已经吓僵了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事实上,就算她想要发出声音,她那仿佛已经被冻住的喉咙也没法正常的运转。她的丈夫怎么了?她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他安全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一块布被掀起来了,霎时间,昏暗的黄光从露西·米勒的头顶散发到整个房间内。想必这个女人之前一直用了一块布遮掩着盖了灯罩的蜡烛,才保持了房间里的黑暗。露西·米勒不敢妄动,只敢拼命将眼球向自己的左边转去,指望能看到究竟是谁挟持了自己,然而,那个女人挑选了一个绝佳的角落跪坐着,露西·米勒感到自己的眼球都快要从眼眶中扯脱落了,也只能看到一双在幽暗中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的双眼。
那眼中的光令得露西·米勒登时就明白了,只要对方想,她随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一只手将灯罩向前推了推,光源便集中在了露西·米勒的右边。这是那个女人的暗示,露西·米勒知道,但当她缓缓地将眼球又转到了右边,连带着头也微微向右边偏去时,她仍然感到那并非是出于这个女人的意志,而是某种既定的命运在召唤着,尽管她早有预感自己将会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