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康斯薇露的去向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塔克和山姆租了一辆破旧但整洁,在纽约的街头随处可见的带蓬马车,就算他们慢悠悠地驾着马车在街道上游荡,也没人会多看一眼。另一方面,这两个私人侦探似乎认识全纽约在大街上游荡的流浪汉,只问了几个人,他们就找到了一个曾经见到过康斯薇露的口齿不清的老头,塔克管他叫烟筒亨利。
“噢,是的,是的,上帝保佑那一头美丽的深色棕发,叫人见了就永远忘不掉。她向西第49街走去了。这年头,一个那样漂亮的女子单独走在街头简直是为上帝所不容的罪孽,要是我晚生20年,说不定也会跟那帮五点帮的小伙子们一样跟上去。”
正因为老头含糊不清的话语而感到有些不耐烦的艾略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什么五点帮的小伙子们?”他厉声问道,“快说。”
“不就是五点帮的那帮意大利人嘛,”老头哆哆嗦嗦地抽着塔克送给他的卷烟,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就喜欢在街头找落单的可爱少女,为他们开的妓院补充点新鲜血液,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从北边过来,傻乎乎地妄图在大城市里闯出一番天地的白嫩乡下姑娘了,毕竟谁也不想每次都只能看见那几张同样的腻味面孔,您说是吧,勋爵大人?”
“我的时间很紧张,这位……这位烟筒亨利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透露一些更多的,与我们正在寻找的那位小姐相关的内容吗?”艾略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涵养才平静地说完了这一番话。
“他们看见了一个女人,跟上了这个女人,想讨点便宜,还有什么能说的?”老头向艾略特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继续享受他的卷烟去了,“你们可以去第七大道上找找我的老朋友,松鼠莱奥,那一带是他的乞讨区域,也许他看到了什么,也许没有。被五点帮盯上,嘿嘿,你们不如现在就去妓院里看看,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她的初|夜拍卖呢。”
艾略特对美国的厌恶又更上了一层楼。
松鼠莱奥,屁股爱好者佛兰克——艾略特一点也不想知道对方的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打嗝的查理,通过这些有着奇怪昵称的流浪汉给出的情报,以及不少对英国贵族的奚落,塔克终于拼凑出了康斯薇露从范德比尔特家离开后行进的大致路线,山姆驾驶着马车带着艾略特在附近的街道上巡回,而塔克则绕进那些马车视线所不能及的小道里寻找,当他的叫嚷从圣玛利亚堂旁传来时,艾略特几乎等不及让山姆停好马车,便冲进了小巷。
“放开我!放开我!”
康斯薇露惊恐的尖叫在两栋建筑狭隘的缝隙间回荡着,艾略特跑得更快了,当他堪堪在抓着康斯薇露的塔克面前刹住脚步的时候,康斯薇露正狠狠地向对方的右手咬去,塔克痛苦地尖叫一声,松开了她,捂着渗血的大拇指,高声咒骂了起来。康斯薇露趁机便提起裙子,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地向外冲去,艾略特一把便抱住了慌不择路的她。
“康斯薇露小姐,请不要尖叫。”
生怕惊吓到她,艾略特立刻轻声在她耳旁说道,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侵入了他的鼻腔,他能感到自己手下那瘦弱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像雨夜里翅膀浇透的小鸟,让人禁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吻遍每一根湿漉漉羽毛。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般的,艾略特几乎想拦腰将她抱起来,就此与她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到美国,再也不要回到英国,他可以为他的小鸟在阿尔卑斯的山脚下筑一个小窝,每天看她在清晨的日色中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会永远只属于他。
但艾略特的手始终以一个绅士般的标准停留在康斯薇露的肩上,没有移动半分。
“我知道你是自愿逃跑的,如果你让我帮忙,事情还不会那么糟,你和公爵阁下的婚礼还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他继续说完了他该说的句子。康斯薇露不再颤抖了,她惊讶地转过头来,迷惑不解地与艾略特对视着。
艾略特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仍能感到那个不顾一切离开的计划在他的内心掀起一层层浪花。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墙角的一抹暗沉的殷红吸引了过去,越过塔克的肩膀,他能看见那个明显早已蒙主召唤,浑身脏污,死相凄惨的老女人,他的鼻孔也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个巷子里还有其他不属于康斯薇露的味道一般,突然苏醒过来,源源不断地向大脑输送着血腥味与腐臭味的信号。
艾略特愣住了。
直到坐上马车,艾略特仍然感到那个死去的老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萦绕在自己身边,令他恶心不已,坐立难安。山姆才刚刚催动马匹向前迈腿,艾略特就打开车门,一把将山姆的蓝色呢子大衣扔了出去。
“相信我,山姆,你不会想要留下那件衣服的。”艾略特的声音从马车里闷闷地传出,“在将康斯薇露小姐带回婚礼以前,我们先在这几条街上绕两圈。”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踏出哒哒的声响。
坐在他对面的康斯薇露警惕地注视着他。她看上去远远比艾略特想象要冷静得多,至少绝不是一个刚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具尸体的富家小姐应该表现出的模样,也没有一个试图逃婚的姑娘被抓住以后遮掩不住的心虚与不安。这更让艾略特坚信了自己内心的猜想,眼前的康斯薇露与他去年见到的那个范德比尔特家的大小姐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倘若说那个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给他留下的印象不过是一只温顺无害,同时也乏味平凡的绵羊,眼前这个神色机敏,似乎随时准备要跳车再次逃跑的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就是一只幼年的花豹,她的利爪与尖牙还未长成,也不过只能在餐桌上不痛不痒地挠几下亨利爵士,闹出一点逃婚的水花,但假以时日,给予她足够的时间成长,艾略特想着,她将会做出一番了不起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