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程渺渺没觉得上京有多大,反正再怎么繁荣,也不过是个古代城池,现代城市几个区合起来就比它大多了,可现在,她才明白,上京是她远远低估了的存在。
至少,说过诀别词的人,一转身,可能就是江湖夜雨,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江照翊了。
自从除夕夜过后,她就又一门心思投入了学习,偶尔出门就是去萧家,拜见一下萧庸,见见表哥表姐,顺便再跟早就顺理成章成为她表姐夫的杜醒时要一些防脱发的药。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早睡早起,没灾没病,你偏不听,折腾了五六年,头发都快掉光了,倒是又来指望我救你了?”
杜醒时一副随之摆烂的架势,看着她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唏嘘再唏嘘,摇头叹气。
程渺渺当然还要再挽救一下:“别啊,杜神医,杜姐夫,求求您了,您这次好好开药,我一定好好吃,好好遵循医嘱,我马上就要科考了,科考结束,我就不用再日日头悬梁,锥刺股了,一定能按照您的嘱咐来……”
“呵。”杜醒时冷笑,“敢情我前头几次那么用心给你开的药,你就全当耳旁风了?”
“也不是……”程渺渺心虚,不太敢看他,抬头瞥见大着肚子的萧折霜正缓步跨过门槛,忙去扶她。
杜醒时也同时走到了萧折霜的另一边。
两人一同加倍小心地搀着她,惹得她还没坐下便笑逐颜开,“这时候都知道来扶我,刚刚在吵什么呢?我还没进来就听见了。”
“表姐看我这头发。”程渺渺指着自己脑门,低下来叫她能看的更仔细些,“是不是马上有要秃的迹象?我这不是想请姐夫替我开几剂药方子,好防止英年脱发谢顶嘛。”
“苍天有眼!”杜醒时赶紧在妻子面前维护自己形象,举手发誓,“折霜,这可不是我不给她开,是给她开了也是浪费时间,她根本不听我的话办事,叫她早睡早起,她非要三更睡,五更起,一日睡不到四个时辰,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白搭。”
听了他的话,萧折霜又将眼神转回到程渺渺头上:“从衍……”
程渺渺及时补救:“表姐,我从前是因为每日要花大把的时间准备科考,才没有严格按照姐夫的要求来,但你看,我如今不是下个月就要进行春闱和殿试了吗?等殿试结束,我一定好好遵循姐夫的指令,他说往东,我绝不向西,你就让姐夫再给我开几剂药方子吧。”
萧折霜自然是疼表弟的,程渺渺稍稍一卖惨,她就忍不住看了眼杜醒时。
“科考多不容易,且再信她一次,给她开剂方子吧。”
“知道了。”媳妇开口,杜醒时只得无奈领命,伸了个懒腰,“待会儿用完饭,记得随我去一趟书房,我给你开方子。”
“不过……”话音落下,他又仔细琢磨了两下程渺渺的脑门,“你这倒还不算最严重的,前几日我在太医院轮值,突然来了几个衙役,二话不说就把我往刑部大牢里请,我去了才知道,原来你们秋闱时被抓的那位崔公子,近来在牢里也不太好过。”
“他怎么了?”
“他也在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杜醒时一手握了个圈,比划给她们看,“大概一日要掉这么多。”
程渺渺和萧折霜愕然:“这岂不是,没几日就要真成和尚了?”
“是啊,所以就把我叫去了。”杜醒时平静地呷一口西湖龙井,“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说是平日里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罪,在刑部大牢里吃不饱穿不暖,日日郁郁寡欢,才导致如此现象。”
“那实则?”
“实则是他自己吃了药,故意叫头发落得这样快。”杜醒时放下茶盏,一只手掐着算数。
“从秋闱那几日出事开始算,到今年过年也未有归家,这位崔公子在刑部大牢已经待了有足足半年了。”
“半年了崔家还不救他,这是想要完全放弃他了?”萧折霜疑惑。
程渺渺却慢慢摇头:“救肯定是想救的,只是这桩案子是世家大族的儿子舞弊,不是哪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大启自立朝以来,各大世家门阀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崔家是北方出了名的士族,陛下难得有这样抓住世家把柄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而且,莫忘了,崔家在上京牵连着的,还有一位。”
“表弟说的是。”杜醒时感慨,“崔家想救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牢里的那个越待越久,一日复一日地等不到消息,当然便会认为是家族抛弃了他,便只能想这种办法引起家里人注意,唤起他们一点同情,请他们赶紧救自己出去了。”
萧折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听说,近来崔家那位长女,进出宫中很是频繁。”
杜醒时笑笑:“这是想要捞个太子妃的位子,还是想要捞个皇妃的位子,曲线救人?”
“倒还不清楚。”萧折霜摇摇头,“我只是听说,她近来跟北翟来的那位淑妃娘娘走的很近,说是两人都是北方人,淑妃在宫里嫌没有家乡人做伴,便时常把她喊去。”
杜醒时身为御医,常年在宫中行走,没过多久便道:“淑妃的木兰殿,距离东宫和陛下的承德殿都不算近,而且她也不受宠,听说一年到头见不到陛下去她那里一次,找她亲近,可是不合算。”
“那也得其他几个崔家攀得上才行啊。”萧折霜一合计,如今宫中除了皇后和贵妃,就剩淑妃还算有点地位,其他几个地位更低下的妃嫔,平日里各种宴会场合都不见得能上台面,崔家去结交了也是无用,而皇后和贵妃,对崔家几乎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又怎么可能会去帮他们,相比之下,淑妃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佳人选。
 
;杜醒时也赞同,“那咱们且就等等,看这位淑妃娘娘,能为崔家争取到什么样的结果吧。”
“二姑娘,二姑爷,表少爷,前厅说可以开席了。”讨论地差不多了,前厅的女使便也来传话,喊他们用饭了。
“走了。”杜醒时自然而然地去扶萧折霜,走了两步,夫妻俩才双双反应过来,一齐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