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已经不记得他到底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
自从那日仓皇逃离以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阳光了。
鬼王端坐在宽大的和室之中,厚重的幕帘牢牢挡住窗外的日光,明明是艳阳天,屋子里面却是昏昏沉沉一片,只有那一双瑰丽的鬼瞳依旧亮得惊人。
鬼舞辻无惨并不讨厌阳光,也绝不讨厌温暖的火焰,更不会厌恶柔嫩的紫藤花。
可上天就像是故意要戏耍他那可悲的命运,嬉笑着无比残忍的把事实摆放在他的面前,嘲笑他所贪求的一切。
他的皮肤苍白如同鬼魅,手上的指甲即便是尽可能为了掩饰而变成如同人类一般的圆润光华,然而在月光下依旧会反射出非人的青紫色寒光。
这三百年间,他行走过不知多少地方。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去寻找也依旧探寻不到青色彼岸花的一点踪迹。
鬼舞辻无惨将自己的血给了不知道多少和他一样重病在身的人——他们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救世主一般,恳求这位万鬼之主帮助他们拜托病痛。
鬼舞辻无惨只觉得可笑。他看着被鬼血同化的人在脚底发出痛苦的哀嚎,看着他们毫不犹豫扑向自己最亲密的家人,然后跪伏在他的脚边,为他献上畏惧与忠诚。
那些与他同样的怪物们一样不能接触阳光,一样会死于紫藤花的轻柔幽香下,一样被火神彻底抛弃。
“无惨大人。”温润却又冰冷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鬼舞辻无惨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时沉下的天色,恍然一天的时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逝去。
曾经的他,每一天都是那样珍惜,恨不得每一秒都不愿意去浪费。然而现在的他明明拥有了无尽的生命,感受到的却一点都没有曾经会以为的快乐,反而是几乎能将他彻底吞噬的空洞。
外面的那个女鬼,他记得好像是叫做珠世?女鬼心底隐秘的、仿佛被冰川深深掩埋的滚烫岩浆一般的愤怒一丝不露传达进他的心底,然而除了能让鬼王发出一声嗤笑,鬼舞辻无惨甚至不愿意分给女鬼一丝目光。
明明是她自己去请求他治好自己的病,他大发慈悲给了这个女人自己的血,珠世自己无法控制身为鬼的本能,害死了丈夫和孩子,现在却把怒火都发泄在他的身上,简直是可笑至极。
拥有着他细胞的鬼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眼线。若是不刻意去阻断,他甚至能够听到每一个鬼心中那些无聊至极的想法。
所以,他也理所当然的知道有个什么组织似乎正在灭除恶鬼,知道灶门炭治郎似乎在跋山涉水寻找他的踪迹。
天真的月彦早就已经死了,鬼舞辻无惨再傻也不会以为灶门炭治郎这样找他是为了找他谈心。他的心口上那道被狠狠刺穿的伤口依然狰狞可怖,即便是鬼这样可怕的自愈能力也无法将其消去。
那日璀璨耀眼到极致、绚丽却又满含杀机的火焰似乎依旧在眼前灼燃,炽烈的温度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也还是让他的皮肤生疼,像是要融化在那股高温中一般。
他毫不怀疑,只要炭治郎找到他,迎接鬼舞辻无惨的绝对是能将他彻底斩杀的凌冽攻击。
至于到底是不是害怕再看到神明那样悲哀怜悯的神情……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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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啊。”鬼舞辻无惨环抱着手,随意地靠在沾满了鲜血的石墙上。人类死亡后那股馨香的气息飘荡在鼻尖,血液的腥甜气息不断勾引着他身为鬼的本能,然而无惨只是微微皱起眉,毫不意外看到某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祸津神。
早已褪去幼年形态的蓝瞳神明瞥过眼,泠冽的杀意毫无保留直直冲向站立着的鬼王,一双妖异的蓝色眼瞳在血液的映照下染上诡异不详的血色。
手上的神器刃口锋利,轻易就能划开人类柔软的腹腔。喷涌而出的血液溅落在神明脸上,也染脏了神明粗糙的布衣。
祸津神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刀剑,手上隐隐有青筋搏动。
“我说最近怎么会有恶鬼伤人的流言。”鬼舞辻无惨毫不介意跨过地上堆叠在一起的尸体,看着满身是血的祸津神,神色嘲讽。
“不好好感谢我吗,我可是替你背了锅啊。”
他们本来就从小不对付,哪怕是三百多年后的再见也依旧是拔剑弩张。
眼前银光一闪,不过眨眼间锋利的刀口深深陷进脖颈处柔软的皮肤,祸津神揪着他的衣领,那双晶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泛起点点血丝。
“你真是毫无悔改之心啊。”
“悔改?”鬼舞辻无惨嗤笑,“我做错了什么吗?”
青紫色的尖锐指甲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尖利的獠牙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之中,那双仿佛蛇类一般的瑰丽竖瞳让夜斗忍不住皱眉。
“明明同样都是杀人,凭什么你就能够得到炭治郎的原谅,而我就险些葬身在他的刀下?”鬼王狠狠按着祸津神横在他颈边的刀剑,丝丝缕缕粘稠的鬼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在即将触碰到神明双手之前猛然被甩的干干净净。
鬼舞辻无惨毫不在意脖颈上的伤口——就这样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的伤口就已经彻底愈合,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对我的好,不过是你们这些神明的伪善罢了。”万鬼之王笑道。明明脸上的笑容简直称得上是明媚,那双瑰丽的玫红色眼瞳此刻却是殷红如血。
无惨后槽牙咬紧,这是他早就该明白的道理,可此刻说出口又不知为何心底一阵抽痛,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要窒息一样的错觉。
蓝瞳神明没有对他的话语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心底忽然对眼前这个可恶至极的家伙产生一抹怜悯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