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敢有这样的要求,我只求能找一处僻静背人的地方,洗净身上血污。还望你能成全。”
赫连姝抬头望了一眼。她这一支队伍,因为押送的只是孱弱男子,还有一些金银珍宝,所带的兵已经不算很多。但难得遇见水源,谁能不往前凑,因而仍是挤挤挨挨的,目之所及的河道边,人满为患。
“你自己瞧瞧,”她道,“你能找到哪里去。”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要想避开人,就只能往远处走,瞧这架势,不走出二三里地不行。他一个柔弱男子,且是脚上有伤的,还不知要折腾多久。
她脸上就更加没有好神气。
“都是忙着赶路的,没人有工夫看你,下到河边胡乱洗洗就得了。就算是让人瞧见了一眼半眼又怎么样,谁还乐意记着你?哪儿就这么金贵了。”
她瞥他一眼,语气不屑,“都亡国了,还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呢。”
崔冉的身子在冷风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喉头滑动了一下,像是艰涩难堪。
但他硬生生地将那阵哽咽忍了下去,反倒挤出一丝笑来。
“你方才不是说,我归你了吗?”他望着她,目光如水,“你是凉国的皇女,你的男人,身子总不好让人随意看了去。”
赫连姝像是一口气提到喉头,偏了偏头,“呵”地一声笑了出来。看她的模样,像是拿舌尖舔着后牙,神情说不上是好笑还是无奈。
“行,”她盯着崔冉,“你行。”
她拿眼神往地下示意了一下。
“去吧,你乐意走多远都行,但一会儿队伍开拔,可不会等你。要是赶不上,你就留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明白了吗?”
崔冉看了看远方被荒草遮挡了的河道,沉默了片刻。
“怎么,怕了?”她挑眉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动了动身子,开始往下爬。
他这姿势原就挑得不好,面朝下横挂在马前面,只能倒退着下地。马镫离得远,本来也踩不着,何况他视线受阻,看不清,心就更慌。
他手攀着马脖子,试探着将腿往下伸,以期能探到地面,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不稳,身子骤然向下滑了几分,慌得他本能地去抓马鬃。
马吃痛,扑打着前蹄嘶鸣。
他吓得“啊”一声叫出来,紧闭双眼,眉目都缩成一团。
随即就让人拽住了。那人扯着他后背的衣裳,像拎小鸡一样,重新将他拎回马背上。
他听见赫连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像是郁结不已。
“本王的马都要让你扯秃了。”她道,“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对待我的马。”
崔冉喘着气,伏在马上,双手紧紧地抱着马,闻言缩了一缩,像是不敢再拉扯,但也不敢放,就这么僵着。
他看起来像是真怕了,眼尾湿红一片,脸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
赫连姝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地一扯缰绳,驾着马掉头就走开了,仍将他挂在马前面,在一众士兵讶异的目光中,穿过人群,走向河的上游。
片刻后,马停在一处僻静水边。
这里距离士兵打水洗涮处,已经隔了很远了,河道转过一个小弯,连那边的人声都听不大见。四下里旷野寂静,只有风过茅草。
偶有草屑被裹在风里,扑到脸上,一阵刺刺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