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杰从山西回来后,我们在小院吵了一架,凭空让我进趟局子,还得替他白干一个月还帐,这事儿搁谁也咽不下。可世杰像个闷葫芦,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最后才来一句“这事摊谁身上也只有这么办“说完,进屋从床底下取出旅行箱就走了。最后加入团队的吴澜方劲儿上来,要冲上去动手,被我拦住,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不至于。
提起吴澜,也是个大神。他深夜潜入学校老教学楼地下室,干了个震烁古今的事。那栋楼是五十年代末的苏式建筑,层高高,楼道宽,却窗户小,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好几度,大白天也阴气森森,到夜里,即使是夏天,穿堂风一过也让人浑身瑟瑟。再加上灯泡亮度不足,又安得稀疏,晚间的老楼,若没有众多学姐学妹穿梭,与鬼屋无异。老楼地下室堆了些陈年杂物,很少有人下去。但有一扇大铁门,挂了把大锁,积土半寸,没人知道后面有什么。
吴澜为什么要进那铁门,而最终落个开除出校的结果,坊间的猜测不一而足,有探险说,脑抽说,厌世说,强迫症说等等。但吴澜在铁门里看到了什么,没人知道。九六年元旦,世杰想修复几人的关系,请我们在川香吃了顿饭,吴澜一小时内干了一瓶二锅头,才给我讲了老楼那晚生了什么。
吴澜是哪里人,这事儿过了二十几年,有点记不清了,从口音上看应是河北人,他性子愣,脑壳方,还会几下花拳绣腿,且算是沧州人。那阵儿吴澜正追小一界的系花儿,但那姑娘不怎么搭理他,他就准备死缠烂打,每晚埋伏在老楼一楼的走廊上。女生宿舍就在老楼顶层,而一楼是女生回宿舍的捷径。那姑娘之前被吴澜堵了两次,当天晚上估计走了别的路,但吴澜一直等在走廊上,到全楼熄灯的时候,神差鬼使,他坐在楼梯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凉风透身而过,吴澜朦胧中看见一团白影从身前飘过,影态甚是娥娜,还以为是终等到了女神,慌忙起身追了上去。可他却没细想,那白影的方向全不是女生宿舍的方向。
白影在走廊尽头拐了下去,吴澜这时才觉得周围冷得刺骨,虽还只是九月,老楼己让只穿了件单衣的吴澜抖个不停。白影飘进了灰尘满地的地下室过道的尽头,满墙的蛛网,满地的杂物,这过道都许久没有人来过,过道尽头便是个铁栅栏门,挂了个大锁,白影早没了踪迹。
若是常人,在漆黑的地下室,面对铁门铜锁,又看到个人形白影,估计早吓得魂飞魄散,掉头而逃了。可吴澜不是常人,他打开寻呼机上的小灯,四下照照,找了根短钢筋,上去就把那门上的大锁撬了下来。当啷之声,在几十年老楼深黑的地下室里久久四荡。
吴澜说到这里,我冷汗已经下来了。在学校以讹传讹的黑灯故事里,白影的出现频率绝对名列前茅。有从学长传承的,也有同学亲历的,较著名的就是白被单对白被单,白被单对大白脸。
故事情节都差多,为吓唬晚自习下课的女同学,好事者披着白被单躲在走廊拐角,见远处有人影走来,藏好身形,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估计差不多到了拐角处,也不吱声,猛跳了出来。本以为立刻就是一声惨叫,之后是苍惶的奔逃,谁知道,是一片寂静,针头落地之声能闻的死寂。好事者被这寂静震慑,也是许久不敢挪窝,如此良久。好事者忍不住慢慢掀起被单,视线也自从下而上移动,前面没有脚,没有腿,也没有鞋,空无一物。再往上,好事者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力的捏揉。半空中,也是一个白床单,裹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飘浮在半空中。这次的惨叫是好事者出,逃回宿舍当夜就了高烧,躺了几天才能下床。
白被单对大白脸的故事,与前一个故事几乎相同,区别仅在于掀起被单的那一刻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好事者同样被吓着了,明明有人过来,明明有脚步声,急忙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粗重的喘息声,好事者壮着胆子回头看,依旧什么都没有。转身再走,喘息声再次传来,离脑后的距离还近了些,回头看,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喘息声似乎在头顶上方,抑起头看,一张硕大无比的大白脸正冷冷地盯着他,脸目狰狞。这只是一张脸,一张大号脸盆大小的白脸,一张悬于半空无身无肢,连脖子都没有的大白脸。好事者的内心完全无法承受那冰凉的眼神,跌跌蹱蹱逃出老楼。
白床单与大白脸在光华路四十三号流传甚广,吴澜不会不知,他竟然敢撵着白影子,潜入地下室,撬了铁栅栏门,这胆气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撬门之后,是一个狭长的过道,十几米之后,并没有任何的房间或通路,反而又是一道向下延伸的楼梯,吴澜注意到,这个过道的墙壁上有很多三十多年前的红色标语,在寻呼机小灯的照射下,鲜红地仿佛刚刚刷上墙,未干的油漆正缓缓地流下来。过道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空间,都堆满了破旧的箱子,积土很厚,却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在角落里,有一个青石台,与地下室格格不入。它太陈旧,不象几十年前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铁盖,上面也有锁。
吴澜的第一反应是口井,但井又如何打在了地下室里?还是在井上修了老楼?一切可能就在铁盖的下面。吴澜没有丝毫的犹豫,钢筋用力,一声脆响,撬掉了盖锁。他把呼机叼在嘴里,双手握紧盖沿,用力抬动。铁盖仅露出一条缝时,逼人的寒气己从中涌出。吴澜用尽力气才将铁盖翻起二尺多高,好将头探进去观察。果然是口井,只是井沿比起一般的水井,要厚上很多。井里漆黑如墨,呼机那点光亮照不了多远就隐没不见了。
猛然间,吴澜看到深黑的井底有什么东西贴着井壁在缓缓移动,白乎乎一团,似乎是他一直追踪的白影。吴澜双手托着铁盖,不断努着嘴,希望用呼机上的小灯捕捉那团白影。但小灯太过黯淡,嘴巴的灵活性远不如手,很难捕捉到影子,但那影子看上去是在向井沿移动的。忽的,影子不动了,就贴在吴澜掀盖子的这一侧。吴澜努力低下头,用呼机瞄向白影。
事隔几个月,又有瓶二锅头垫底,我依旧能感到吴澜自内心,并由内及外,遍及指间,喉头,眼皮,声带的颤抖。与我所猜测的一样,传说中的大白脸。大号脸盆大小,冷漠,面瘫,双眼空洞,嘴如烟幕,象没有重量,缓缓升起。悲惨的是,看见大白脸的那一刻,吴澜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呼机象块亮的小石子落向深渊。大白脸也明显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神向上瞟了瞟,便不甘地掉头,向呼机掉落的方向追去。
之后,吴澜又语无伦次地描述了他如何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宿舍,摸到了巨大蛛网,蛆虫,粘液,人形朽木等等,在失去视觉情况下,其它感观被过度放大,真实与否己不是我思考的重点。他当夜丢了呼机,时间是九五年九月中旬,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和阿晁在甜水园院子的后半夜,总能听到滴滴滴的声响,我们起初以为是世杰丢下了寻呼,翻遍了各个屋子,没找到。半个月后,那声音消失了,我们便归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吴楠讲述这故事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可能,那滴滴声似乎是吴澜呼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