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走客人,楚涟漪回到晴岚花韵后,还特地先沐浴梳洗了一番,因着房间里烧了地龙,所以选了一袭粉色交襟织金白蝶穿花宫缎大袖衫并月白素光软缎长裙,额间坠了枚水滴状紫水晶,发髻斜插十二枝粉色水晶顶簪成扇面。
暗香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不懂她为何“锦衣夜行”。
“你先去睡吧,我把今天的经书抄完就睡。”楚涟漪亲手将自己调的香丸子搁到银鎏金透雕缠枝莲花的香炉里,拨弄了一下炉灰。
暗香素来是知道楚涟漪喜静的,替她在温壶里注满水,便退了下去。
楚涟漪一个人坐在炕上,仕女灯台上的烛光微微印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楚涟漪不由自主地咬住斑管笔的末端,想了会儿,终走到镜奁前,将满头的珠钗卸下,将回雪给她梳的发髻拆了,让满头秀发披在身后,只在额间留了那枚紫色水晶。
旋即楚涟漪又将外套的大袖衫脱了,披了自己睡前惯常穿的一件粉色对襟软罗宽绣袍,披了件花褐纹狐狸毛披肩,如此便是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装扮了。
楚涟漪这才重新坐到炕上,转眼又看见炕几上的竹簸箩里的针线,还有自己才绣了半片花瓣的绷子,楚涟漪四处瞧了瞧,最后把这一个竹簸箩锁在了柜子里才放心。
这几日楚涟漪过得也惨,太妃说话从来是要作数的,那日见了乔重华的女红后,便让楚涟漪也多多用心于女红,每一日除了检查经书,还要问问楚涟漪绣品的进展。所以楚涟漪这几日都在跟着暗香恶补刺绣,眼睛差点儿没花掉。
收拾好一切,楚涟漪才拿起笔一笔一划地抄写起经书。
到了三更,院子里除了风声和簌簌雪落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楚涟漪搁下笔,心想,唐楼果然连猴子也不如。
正待要收拾笔墨,楚涟漪忽然看见窗外立了个黑影,如果不是事先心里有点儿准备,难保不被他吓死才怪。
窗户上响起轻轻的叩敲声,楚涟漪深吸了口气,这才打开窗户,唐楼正站在窗外,连个斗篷也没披,发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还有雪化后的水珠子。
“深夜王爷来这里做什么?”楚涟漪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唐楼是不请自来的模样。
唐楼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大概是酒喝多了,走错了。”唐楼说完转身就走,身影一下子就隐入了黑暗。
楚涟漪那一声“哎”,才出了半声就看不见唐楼了,气得她跺脚,本意上她是决不愿承认是自己邀请唐楼来的,哪知道他这般小气。
楚涟漪恨恨地关上窗,转过头却看见唐楼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站在灯晕里淡淡笑着。
“你……”
唐楼将手里提的东西送到楚涟漪的面前,“想着你深夜还在抄经书,定然是需要我手里这东西的,所以给你送来。”
楚涟漪看了看,是一个四方型银鎏金缠枝莲纹的暖砚炉,看花纹和造型,同自己那银鎏金的香炉十分相配,虽然不是一套,可如果摆在一处看的话,都会以为是一套。
楚涟漪第一眼看去就喜欢。
“多谢你。”楚涟漪从唐楼手里捧过盒子,唐楼则走到炕前的三重铜珐琅火炉前伸手取暖。
“有没有酒驱寒?”唐楼背对着楚涟漪问。
楚涟漪此刻也有点儿拿人手软的意思,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东次间,在那儿的柜子里应该藏着她出嫁前在楚府酿的酒。
楚涟漪用黑漆描金海棠式盘将酒和杯子端到炕几上,“酒有些冷。”
“无妨,屋子里很暖和。”唐楼此时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炕左,等着楚涟漪给他斟酒。
楚涟漪瞧着火大,却又有求于人,只好仔细地斟了。
“这酒吃着太甜了。”唐楼皱了皱眉。
楚涟漪心里恼怒,本就不是给你吃的,居然还挑三拣四,想着生气,一把将唐楼跟前的酒杯连同酒壶一同收了搁起来,也不给唐楼再吃。而反观他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仿佛是嫌弃她酿的酒十分不如意似的。
挑剔,十分挑剔。
如果换了是为楚涟漪自己的事情,她早一脚把他踢出去了,可惜如今却是人在屋檐下。
“嗯,下次酿的时候,我少放些糖。”楚涟漪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来。
唐楼点点头,“如果白莲酒能用荷叶盛来就更好了。”
楚涟漪忍住怒吼的冲动,温声道:“王爷,听说大理寺少卿王大人的事情了吗?”
“嗯。”唐楼漫不经心地答了声。
“不知道王大人的事情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听说已经将绞刑转成流徙了,皇上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唐楼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玩笑。
“是,这是皇上仁慈。只是王大人流徙,他的家人全部将被赶出京城,王家子孙从此不得入仕,王家这样和全毁了又有什么两样。”楚涟漪焦心地道。
“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极好了。”唐楼暗示了今上的态度。
这便是站错队的下场,“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楚涟漪忍不住撑起身子向唐楼靠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