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明双手被带锈的沉重铁链捆着,他头抵在墙角,时不时就重重地咳嗽几声,他好似一个破洞的风箱,吸气吐气都极其困难。
如此咳嗽了一夜,慕之明喉咙里早就有了腥甜气,他抬头望着牢狱生着乌黑可怖苔藓的石顶,轻声叹气,不觉害怕,只是有些难捱。
忽而,牢狱门处传来锁链碰撞声响,慕之明转头望去,见霍辛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霍辛走到慕之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慕大人,我这狴犴司,可呆得习惯?”
慕之明笑了笑:“不瞒霍大人说,并不习惯,我自幼怕冷,这一冻就肺疾复发,咳起来跟不要命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吵到这看守牢狱的狴犴司兄弟。”
“不错,慕大人还有说笑的闲情,还真是坦然自若。”霍辛道,“可是明知自己罪责难逃,所以得过且过起来?”
慕之明:“哦?罪责?我竟不懂,还请霍大人明示。”
霍辛冷笑:“自然是这通敌叛国的万死不辞之罪!不但将我军粮草所在之地告知勾吉异族以求荣,回国后还欺上瞒下,谎称议和成功,想趁我军松懈时,给勾吉族铁蹄踏境机会,慕之明,这种种大逆不道之行,你可认?”
慕之明气定神闲地笑了笑。
“难为霍大人这般费口舌了,那好吧,我认。”
第102章世间情深困人心
“什么?”听见慕之明的话,霍辛眼里闪过错愕,他极快掩藏好惊诧的情绪,故作镇定,“你认?”
慕之明笑道:“这倒是奇了怪了,刚才霍大人还义愤填膺地指责我种种罪过,生怕我要辩驳似的,怎么如今我认了,您反而这般惊讶呢?”
霍辛眸光锐利似刀刃,冷哼:“素闻慕大人油嘴滑舌,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看来是我狴犴司牢狱太舒适,让慕大人还有心情装腔作势。慕大人,方才我说的那些罪行,你当真认?”
慕之明肺部发疼,低头咳嗽几声,抬起头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就算不认,霍大人不也有的是手段逼我认吗?我可受不住狴犴司的刑罚,不打算自讨苦吃,当然认。”
霍辛:“逼?慕大人不要倒打一耙,你的罪行凿凿有据,何来逼迫一说。”
“我有没有通敌叛国,霍大人比谁都清楚。”慕之明笑意收敛,语气冷了下来,“我只是心如寒灰。刺杀使团,无疑是在重新挑起两国纷争,太子傅启终究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竟能如此狠心,亲手将边疆百姓推入火坑,视将士的性命为草芥……”
他话未说完,霍辛突然伸手,速度如毒蛇撕咬,恶狠狠地掐住慕之明的下颚,力道之大几乎快捏碎他的骨头。
霍辛厉声:“胆敢非议太子。”
慕之明疼得闷哼一声,因痛觉不能言语。
霍辛收回手,嘲讽道:“战前议和,难如登天,岂是你一言,就容得他人信的?”
慕之明费劲地抬起被铁链束缚的手,轻揉好似骨裂的脸颊两侧,片刻后才道:“是啊,霍大人定是觉得,如今使团全死,又有谁能证明,我议和成功了呢。”
“可是……”慕之明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当真无人吗?”
霍辛:“你若是想指望你的那名小侍卫,大可不必,他人微言轻,谁人会信他的话,你还是盼着他别冒出头,否则杀身之祸,无可避免。”
“也是,也是。”慕之明往后靠去,头抵在冰冷的墙上,笑道,“霍大人您说得对。”
霍辛蹙起眉,他在其位多年,未曾见过像慕之明这般,入了狴犴司大牢却依旧从容不迫的人。
他是在装模作样?
霍辛心中不安,但转念一想,如今慕氏最大的靠山贵妃娘娘已入冷宫,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霍辛不再与慕之明多言,离开牢狱来到狴犴司正堂,唤来手下:“去将慕之明的罪行写成口供,让他按手印画押,我要即刻禀报皇上,免得夜长梦多。”
手下得令去办,霍辛吐口浊气,端起案桌上的冷茶刚想喝,外头有下属来报:“大人,贤王求见。”
“贤王?”霍辛嗤笑一声,“稀客稀客,快请吧。”
霍辛放下茶杯,他刚才还在因慕之明的坦然而心疑,如今贤王来求情,倒是让他定心不少。
但是很快,霍辛就笑不出来了。
身着黛色蟒袍的傅济安踏入狴犴司内堂,一抬头,瞧见正墙上以朱砂所绘狴犴,血色缠玄黑,威风凛凛,忍不住赞道:“这狴犴,真是引人肃然生敬。”
霍辛起身抱拳行礼:“见过贤王殿下。”
“不必多礼。”傅济安和霍辛于案桌前面对面坐下。
傅济安将一只木盒放在桌上,道:“今日,是来给霍大人送礼的。”
“送礼?”霍辛看着傅济安,心里觉得万分好笑。
慕之明入狱一事,说白了,就是太子贤王党争的恶果。
贤王不会真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唬得自己背叛太子放其一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