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一开口,叶争流才发现,原来明如釉的红衣上竟然绣了棉花图样——原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棉花。
明如釉将那个方方正正的匣子朝着叶争流的方向推了推,先道了一声新春的彩头话,才又垫了一句:“城主过年好。”
他的匣子里装着一盆茁壮的绿苗,看起来和满桌的饭菜有点格格不入。
明如釉白玉般的手指在那株嫩苗上流连了片刻,语气里染着淡淡的自豪。
“临海之地土地咸苦,常有盐碱,令植物羸弱易枯,生发也慢。城主上次托我在这方面上多加留心,我和刘兄奋力多月,只研究出这一种黍米苗,共培育六十七棵。这是其中的一棵,我今日赠给城主。”
说完这话以后,明如釉深深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我仍记得城主曾对我许下的伟望……便谨祝城主功就事成了。”
说完这话,明如釉便主动端起那个小盆,背过身去,把它给搬到了窗边。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叶争流才注意到他头上别着一顶银冠。
……虽然说出来会有点破坏气氛,但叶争流还是觉得,此刻的明美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鸳鸯搪瓷大红盆了。
他现在的打扮,分明更贴近那种老式的红皮暖水壶嘛==
第三个送给叶争流礼物的人是裴松泉。
裴先生一向节俭质朴,手中甚至不留余钱。叶争流真的有点担心,他会掏掏袖子,然后再切一撮头毛给自己。
裴半神已经很辛苦了,裴半神作为原材料供应商已经很不容易了,送礼什么实在是为难他。
叶争流望着裴松泉的动作,真想第一时间就告诉他,没事,先生您不送都行,您的羊毛我也不是那么忍心薅的。
要知道,在场所有人的礼物都至少有个匣子装。
只有裴先生的礼,是拿一张红纸包裹的。
裴松泉,他是真的穷,也是真的伟大。
顶着叶争流隐隐有些担忧的眼神,裴松泉揭开礼物上的红纸,露出底下的……一枚铜钱。
“这枚铜板,我曾在身上带了许久,日久天长,也被我的神力浸染。”
裴松泉的声音很缓慢,听起来便天然地带着一抹宽容。
他说:“此物可以辟邪抵害,又因为神性是由我赋予,所以对我的本源……也会体现出某些特殊效果。如果有人中了邪神的诅咒,或许可以用此物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裴松泉轻轻偏了一下头。
白发温柔地散落在半神的肩头,烛火之下,他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细腻柔和。而他此时面朝的方向,竟然是解凤惜所在的密室。
在场有一半人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还有另一半人听懂了。
向烽手腕一颤,目光里径直爆发出了两团灼灼之意。
他低声道:“裴先生……”
裴松泉笑了一下,将那枚铜钱重新用红纸包好,递给叶争流。
“收好吧。”
在几百年前,临海三城的渔家间有一个习俗,就是往刚刚出生的小孩手腕或者脚腕上挂一枚铜钱,叫做“压命钱”。
据说只要小时候系了这枚铜钱,往后无论是葬身鱼腹,还是被卷入风浪,魂魄都能附在铜钱上,穿过茫茫的激浪,直抵故里家乡。
裴松泉一直没把这枚铜钱摘下,不知不觉地,它竟然一路跟随裴松泉直到坠神之际。
在过去的日子里,有许多次,裴松泉险些就把这枚钱花了,为老人或者孩童换一个干饼,或者一口口粮。
但念及这枚钱有可能给别人惹来麻烦,裴松泉还是没有动它。
解凤惜的事,裴松泉是知道的,叶争流曾经对他讲过一些。
他虽然对解凤惜的过往不甚认可,但他既然能教出叶争流和众多徒弟,那就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既然他也需要帮助,那这枚铜钱,倒是恰如其分了。
……
因为裴松泉忽然送上了一份惊天大礼,接下来,向烽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他打开盒子的时候,目光仍然有点涣散。直到抬起眼时,才对叶争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