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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司里法规森严,从殿主到最低级的玄衣众,统统都是一袭黑袍,领子高到可以直接裹起脖子。
像是浮生岛那种对外展示为销金窟的地方,这条规矩还可以稍松。
但是在总司里,解凤惜一天天所见所闻,全都是一个个漆黑的影子,像是一段黑色的绸布裹着无数柄一模一样的刀。
像是压抑久后的反弹,又或者是对自己时日不多的安抚,沧海城的解城主格外偏爱华服美饰。
他钟爱赤金夹杂的艳丽颜色,也欣赏所有漂亮而张扬的美玉和宝石,更是惯常收集斑斓而瑰丽的羽毛。
而在所有的收集品里,解凤惜最喜欢的,就是他形形色色的徒儿们。
他们有的恃才傲物,有的老实巴交,有的天真善良,有的却满腹思量……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但是全都比千篇一律的玄衣司有趣。
即使是有几个心怀鬼胎,那也无妨。
解凤惜就是喜欢人。
他钟爱生长在阳光下,所有艳丽的、漂亮的、带着光芒、令人愉快的一切。
像是他的烟枪、衣服、床帐上的翡翠金钩。还有白露这样赤子之心的好姑娘,以及叶争流这种外圆内方,金玉其中的小徒弟。
嗯……说起来,他会收下叶争流,倒还是托了应鸾星的福。
现在应鸾星早一步离开,解凤惜一边心想“没输”,一边反而升起一股释然之意。
应鸾星身上那股过于狂热迷信的气质,以及他和解凤惜共同在玄衣司长大所承载的经历,让他在解凤惜眼中,几乎成为半个玄衣司的象征。
现在听到应鸾星死去,就仿佛是一个标志尘埃落定,代表着解凤惜终于在大限将至以前,和自己的旧日清楚分割。
妙极,这也是个适合他解凤惜的结局。
听到耳边呼吸声有异,解凤惜不由叹息道:“不是哭了吧。”
“没有。”
叶争流回答时哑着嗓子,声音有些粘黏发涩,眼圈酸涨,但确实没有流泪。
解凤惜想了想,带着几分玩笑口吻问叶争流:“让你一天之内连着送走两个师父,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些?”
他口吻十分温存地交代道:“若是心里实在受不了的话,那你就……也不能走远,只能在这里呆着。”
本来听他前半句话,叶争流隐隐有些气结。
没想到后半句话一说,那口郁气竟然就不上不下地卡在她嗓子眼里,差点把叶争流噎个半死。
“啊?”
解凤惜声音低微地笑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寻着开心的笑意:“现在还那么难受吗?”
“……”
说实话,叶争流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更难受了。
她知道解凤惜或许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也知道解凤惜天性就喜欢有趣。
但看他当真从容若此,甚至豁达到能拿自己的终结开个玩笑,还是让叶争流忍不住团紧了袖子。
“那神格当真不能凝炼吗?”
叶争流咬牙问道:“哪怕要和神明牵扯,无论是多么艰难离奇的法子,只要你说出来,我却未必做不成。”
解凤惜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非常宽容,好像正对着一个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耐心地跟叶争流解释:
“你现在看它,仿佛是一滴流动的墨封在善神神格里,但你若把它分开,分成两片、四片、十片……每一片碎块里,照样会含着那样的‘一滴墨’。”
“如果这股恶能够轻易分离,裴松泉又何必自毁神格坠下界去呢?”
——假如剔除神格里的恶念那么简单,解凤惜早就自己动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