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宫天保才特意打点,存心为朱允炆他老人家好好补上一补。
在朱允炆、岳姑娘再三坚持之下,宫天保不得不权宜时局勉强坐下来与皇上同桌共食。
“这是什么世界?”朱允炆喝了一口烫热的桂花酒,大声叹息着道:“朱能这个混账的东西,他统领的都是些什么兵?这样的兵还能打仗?朱棣那个逆皇,他知不知道?
真是该杀,该死!”
岳青绫微微一笑,瞅着他缓缓说道:“这只是凑巧了被您见着了罢了,天高皇帝远,其实谁当皇上都是一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怜的只是黎民百姓而已……”
朱允炆呆了一呆,便自缓缓低下头来。
岳青绫怕是引发了他的伤感,微笑着道:“您就别难过了,经过了此番劫难之后,先生您总算亲眼看见了百姓的疾苦,还有那些当官的是怎么骑在人民的头上,以后您再复了国,可就知道怎么当一个真正爱民的好皇上了!”
朱允炆点点头,甚是激动地道:“小绫,你这几句话真正说出我心里的感伤来了!”
宫天保正要开口,岳青绫忽然发觉了什么,道:“有人来了!”
果然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道:“宫老爷在么!我们掌柜的来了!”
一听说掌柜的来了,宫天保忙自起身开门。
却见头戴瓜皮小帽,矮个头,红红酒糟鼻子的店主人,领着个小伙计,端着个大花瓷盖碗,站在外面,见面抱拳一揖。
“唷!宫爷,怠慢、怠慢,这是跟您送好菜来了!”
一面说,挥着袖子,命令身边的小伙计道:“上菜!”
宫天保笑道:“还有菜?掌柜的你太客气了!”
“哪儿话?”掌柜的撇着一口纯正的京腔:“您使银子我跑腿呀,这是特为孝敬您的一道名菜!哈哈!”
边说边自挽起了袖子,亲自揭开了大瓷碗的盖子,里面黄澄澄浓浓的一大碗,上面还撒着菊花瓣儿,香喷喷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本地名菜!掌柜的笑眯眯着眼道:“三蛇燕窝羹!”
在他的殷殷劝进之下,少不得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确实味道不错。
原来桂省一地,最是盛产蛇类,举凡草蛇、白花、响尾无不具备,本地人便以此巧施慧手,设置有极负盛名的蛇筵。
宫天保刻意为朱允炆进补,这一道:“三蛇燕窝羹”算是搔到了痒处,既解了馋又进了补,真正一举二得。
“这位是?”
客栈掌柜的直向朱允炆、岳青绫翻着小眼,一面抱拳见礼。
“这是我们少东家,这位是岳姑娘!”宫天保嘿嘿笑着:“兵荒马乱啦……没有法子!”
原来他谎称一行在安南经营珠宝生意,宝号“盛德福”,朱允炆为该号少东,岳青绫是主人亲眷,一行以此少逗,还要前往京师会亲。
掌柜连说:“贵人、贵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看样子极擅于奉承、巴结生意。
“在下姓张,张五福。”掌柜的拍着自己胸哺,大声道:“少东要是看得起我,交个朋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这龙州地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我不熟的,只管吩咐,只管吩咐。”
朱允炆只略略点了一下头。凭他身份,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说话的,而且能够与皇上说上话的人,多是人有人品、才有才品,居官则多为四品以上,像张五福这般口吻市井造型的还不曾见过。
自然,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朱允炆已经算很能委屈将就了。
宫天保笑道:“这就多谢了!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久,一二天就要离开!”
张五福一怔:“这么快?”
“还说不准儿!”宫天保道:“还要看京里下来人早晚了,早来就早走,晚来晚走!”
“说的是,说的是。”
一面说,张五福那一双小眼,只管频频在朱允炆身上打量,却也没意到他随身所携带的简单箱笼,以及那个内盛贵重物什的嵌金黑漆箱子。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张五福说:“朝廷也好、安南也好,不管谁来谁往,咱们还是照样做咱们的生意,哈哈……是不是?光说自己人好,你们可也看见了,朱大将军的这些子兵,不比土匪、强盗更厉害!所以呀,这事情也难说!”
宫天保叹了一声,说:“成国公想是年岁大了,照顾不过来,要不然怎么会……”
张五福道:“准是人一老可就不中用、糊涂了!”
“他还不老。”
一直低头吃喝的朱允炆忽然冒出了这么句话。抬起头来,他冷冷地说:“今年不过三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