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听完,愣住:四喜楼老板,愣住;一干四喜楼的伙计厨子丫鬟,全愣住。
饕餮说出来的话,吓傻一大伙人。
“你是说……刀头他……”
算了算了,编个理由给四喜楼这群人吧,否则他们不会放她安安静静吃完美味的卤牛肉。
“就我们两个一块去游山玩水,边吃边找龙……呃,找食材,突然冲出一只小兽——”也就是闻獜。“然后……小刀就……死掉了。”饕餮本来想用“断掉”这一词,可人类绝对听不懂这两字是啥涵义,到时一定又会丢回来一大堆的追问。
刀断掉,等同于人类的死掉,所以这么说,他们应该会懂吧?
断掉……
死掉……
小刀断掉了……
小刀死掉了……
饕餮突然被这两者的关联震慑住,原本正在咀嚼卤牛肉的嘴,停了下来。
小刀死掉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饕餮呆怔住,忘了眨眼、忘了呼吸、忘了进食,忘了肚子还在饿——
“刀嫂子,呜呜……你要节哀顺变……”
她被哭泣的陆妹子牢牢抱住,还抛出莫名其妙的安慰。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呀?该节哀顺变的,是眼前这一大群人吧?
一个哭得比一个还要惨,女人们全以袖捂嘴,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男人则哭得豪气些,士弘完全放声悲号,不顾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哭声最大,学徒们抱在一块捶胸顿足,痛失一个好兄长,连四喜楼老板也悄悄拭泪。
“刀头哥竟然被野兽吃掉……可恶的野兽!我一刀剁掉它!”二灶俊吉气愤地嚷,引发其它人跟进,大家都想到厨房拿菜刀为刀屠报仇。
人类,真的很麻烦,滥情,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情绪激动,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痛哭失声,为一个人的死亡而依依不舍。
她真的太无情了,她不像四喜楼的人为了小刀而哭,她一滴眼泪也没流……
一定是因为她和小刀相处的时日不及他们来得长,她才感受不到同样的疼痛。
“刀头的遗体呢?没能找回来吗?被野兽啃光了吗?”掌柜不希望刀屠连下葬的尸身都寻不着。
遗体……只剩数截断刀,虽然已经断掉,但断截的刀仍是属于恐怖危险的龙飞刀一部分,为避免哪天有人拎着断刀来找她麻烦,她将断刀弄成粉末,撒向空中,任由轻风将它们吹得四散,她处理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累赘。
饕餮知道此时只要摇摇头,可以省下很多被掌柜纠缠追问的麻烦,螓首很本能地左右摇晃。
“可怜的刀头,竟连遗体也找不到……”
在场众人闻言哭得更响亮,吵得饕餮都想皱眉走开,而她在快速扒完白饭,吃掉最后一块牛肉时,当真搁碗抹抹唇,起身。
“既然小刀不在这儿,我也要离开四喜楼,你们慢慢来吧。”慢慢哭,慢慢替刀屠悲哀,恕不奉陪。
“刀嫂子——”
饕餮不理会身后有人在喊她,刀屠卤给她的牛肉吃光了、刀屠买给她的饼也下肚了,四喜楼里没有什么能再让她感兴趣,她不想待在这儿。
拐过四喜楼的弯角,她跃上屋檐,抄近路飞驰,担心她打击过大会想不开的士弘追出来,在廊角旁追丢她的身影,讶异着她跑得恁快,为何只是跑过廊柱,她就不见踪影,殊不知在头顶上的漫天夜幕里,正飞过利落的黑影。
饕餮投身跳入一片潋滟星空中,皎洁月光照耀着她。
这一夜的月色好美,凉风徐徐,拂在脸上虽有寒意,却又不真正的冷。
只是不知怎地,有雨滴,落入她眼里。
她回头,俯瞰灯火通明的四喜楼。
那里,明亮,她却觉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