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不知所谓,心里一直没个主意。
伐琹对着那棵乍然盛开、此时鼎盛不已的腊梅树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灵感,然后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双城》一曲,交予了她。曲终人接过谱子扫了眼,心里霎时就有一股情憀横流,想是已有了对那调子的最初理解。
梅荔荔有上台前饮望春茶的习惯,由于是代表同个乐坊来参赛,她便给曲终人也递了杯茶来,顺之道了句:“若是没有自信就别上台了,省着到时候丢了梅园的脸面。”
曲终人一愣,还以为她在示好,未料竟是打了一巴掌再给颗糖。
她虽一直知道梅荔荔视自己为眼中钉,但看在伐琹公子教习自己时苦心孤诣的样子,自己的又时日无多,所以就太没在意她的话,只是道了句“多谢”后便没有在说什么了。
之后,梅荔荔上台了。
红衣缦缦,逶迤起唱,宛转绕梁……
一曲《海上之魅》道尽了那只生灵的苦楚:“蓝古之神,化身而入。朽海无边,系煮浮图。月霁溟泠,星络潮涌。我灵聚合,我身谈无。水土相偎,命箓谁属。楛死为求,无顶峰珠。朝夕誓盟,以为风弄。不明之去,不了何途~~”
声罢,台下欢呼雀跃,掌声轰鸣。
梅荔荔也终于突破了自己!
她整个人都振奋不已。
过去怎么都唱不好的莱国调子,如今也唱得很好了,想必她私下是花了不少功夫的,这妮子虽然平日里傲睨自若,对待本职却很是精益求精,不怕吃苦。在场的听者无不感同身受,仿若来到了千里外的蓝色秘境,听其高呼,听其哀默,听那只海魅的悲欢合散、殷殷难过,心里也着实窒塞了好一阵儿。
倒数第二个上场的是曲终人。
她站在台上有些发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紧张,甚至比往日在梅园登台时还要紧张。
人就是如此矛盾,期待多了,慌乱自来,若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反而自在。于是她自我催眠着,压着惊,然后轻轻一咳,欲唱起来,可谁知喉咙里竟窜出来了一股凄疼?那感觉像是有人用手把喉咙上的肉给撕开,疼得她也几乎想要咬断了舌头。
“啊……”
她张嘴欲唱,可声道极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台下的一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伐琹在一旁也有点困惑,但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只觉得她在试音,最终便按照二人练习时的样子将伴奏弹奏了起来。
于是《双城》曲一出,未唱先有情。
本该是加上词后更为动人的歌曲,可台中央处并未传来印象中的声音,伐琹一边弹着一边侧首,诧异不已,这才看到曲终人在捂着嗓子,似是有所艰难。
琴声已走,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了。
曲终人见自己已错过了开头,就索性闭上双眼,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就这样豁出去好了!于是她佯装张开了口,唇齿间并未通气,又努力地想象着自己有一股意识自脑中央发起,自脐下丹田处运来,自口舌之间卓诡变幻,自频率的波动送到了每个人的心间……
顿时,斜光入妙田,光华于世……
似是一抹长虹饮涧,折射出了万般绚烂的人间。
《双城》本意是指一对有情人因战乱而被迫困于两个城里不能相见的事。后来她也不知怎地,总感觉这词不该如此直白,便想起了她与伐琹这几日的相处,一时情愫涌起,尽付在了那曲调的高低错落间。
未久,吟声渐停,余音缭绕,好像永不休矣:
台上是一黄衣伫立,一绿衣横坐。
台下则是满目留恋,坐立不宁。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子,然后才在热烈的掌声中恢复了流动。
备受感动的除了一众被不曾蒙受过天籁爱戴的民众之外,还有那在后台准备压轴出场的烈娘子。烈娘子本来是自信满满的,铁了心要来个五连冠,谁知听到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一番吟唱,内心已然有了胜负,便会心笑了笑,提前罢手离去,不与再战了。
进而最后的头筹——曲终人是以。
并得之一对红绿古琴,外加那传说中的《纵横》奇谱,悉然如之前司命之所见。
……
数日后的习乐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