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问号。
原来她才是最傻的那个。
自从醒来以后,她心里无数次徘徊的始终是这样一句自我嘲讽的话。
她不明白,为何就在自己要走向人生最大幸福的时候会突然摔得粉碎,跌入了不见个天日的深渊,不明白为何要面对这种巨变的会是自己——一个从没有过害人之心的人。
于是后来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一直在与全身的那些烧伤痕迹争斗,一次次撕开纱布又缠上,缠上又撕开,化脓的死皮却始终都不见好,这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因为其中的换药过程太过痛苦,她飘然乌黑的长发一夜变白,白皙的脸上也沧桑得几乎再看不到一丝血色。
十二月的沃雪之光没能照进她的生命,却提前让她走入了濒死之际:寒冷、无助、困惑、煎熬……每个人间最极致的悲观感受她都体会了遍,每个夜晚来临时心中的郁结都会增加一份,诸如此类的感觉越来越多,也就更为她气若游丝般的生机添加了一丝毁灭的可能。
她太痛苦了!
真的……太痛苦了……
不愿在一次又一次的拆布涂药中寻求那所谓的毫无意义的新生,她对这世间也已再无眷恋,听闻寻苍山众峰中“上谷”最高,她便趁着没人的时候来到了上谷峰峰顶,对着那片不属于自己的碧海青天,跳了下去——
愿就此解脱。
她诚信祷告着,若老天还可以让她祈祷这最后一次:愿就此解脱!
可不可以就这么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呢,就真的遂了她这小小凡人的心愿呢?
她放弃了一切,但求做只无限下坠的鸟,但又不知为何在跳下去之后身体并没有迎来意想中的失重感,反而是自己的一双翅膀被人抓在了空中?
抬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抓住了她的云彩,那云彩自海天之际而出,折射着满目光明,它飘在凓冽的悬崖上,随着视线的渐渐清晰又化成了一张人脸,那五官堆砌虽然极其陌生,但也是这苍茫世间对她的最后一丝温存了。
“抓紧我!抓……紧……了……”那人咬着牙,死死拽着她的衣服。
她的眸子游离着最后一点力气,仿佛在说:放手吧,没用的。
这已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交代了,除此之外再无它求,所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吧……
于是闭上眼,继续跳下去去。
“我是不会放手的!”那人却抓得更紧了,就像是肉嵌入了肉似的,抓得她的手很痛很痛,“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她一惊,再次睁开了眼。
抓紧……了?
抓紧了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会有什么改变吗?
不会的。
若是这次这能一死了之,那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所以她也不管那男子说什么话了,她只想赶紧挣脱,于是又麻木地抬起了自己另外一只手,扒拉起了那只攥住自己的大手掌。
“只是……只是尸骨无存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人掉下去摔得很丑的样子……”那男子故意改变了下手的方向,躲开了她的企图,然后又刺激道,“你……应该不……知道的吧,这里以前是死过人的。呵,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吗?大错特错!早就有人先你一步了。只不过那人掉下去后死得很惨,脑浆迸裂,面部扭曲,真的是……很难看的……”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嘴角也有些狞性,仿佛在说:我不怕,我、我怎么会怕呢……
可那人又道:“到时候,整个寻苍门的人都会过来看你的死相,人嘛,也不多,大概就几千人,你说隆重不隆重啊……?”
她一愣。
“当然了,下面的野狗很多,也或许到时候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够了,够了!
她心中一怒,实在不想再听眼前这人的胡言乱语和各种恐怖描述了,她现在只想去死,去离开这个世界,于是又强行掰起了他的手来。可无论她使出了多大的力气,依旧掰不开那只暴着青筋的大手,故而又只好扒拉起了悬崖边松动的石头,用石头的尖头对着它划了下去,仿佛那就是导致自己痛苦的根源一样。
嘶……
长长的口子在他皮肤上兀然崩开,血水泠泠流下,流到了二人双手的缝隙间,由于液体钻得越来越深,减少了摩擦,从而又让两只手的错位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