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漆强压着那份跳脱感,什么话都不说。
司命道:『其实你们强留我在这里又有何用呢?不妨告诉你,我既然敢偷禁术,就不怕门中的处罚的。如今我已紫微加身,自是不会被你们轻易杀伤的,所以你们根本就关不住我,我也迟早都会离开。』
宋漆略有所虑,但依旧面无表情。
司命看了眼天狼,怪哉怎么墙的那头没人回应呢?宋漆是真的来了吗?只见天狼给出了个肯定的眼神,她只好又转过脸来,努力地换出了另一种煽情模式:『宋漆,放我出去好吗?我想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宋漆终于开口了:『不对。』
司命内心一颤,虽然想到他会拒绝,但也没想到是用这般冰冷的语气,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他了:『过去的宋漆是不会这么对我的。』
『过去?过去的我……是怎么对你的?』宋漆一愣,咬紧了牙齿,心想终于到了他困顿的关键点上了,『还有,你为何要叫我宋漆?作为门中最小的弟子,不该叫我师兄吗?』
司命本想说“过去的宋漆一定会不忍心看自己在这里受苦的”,但转而一想,这不等同于将他失忆一事昭然于明面上了吗?思及这里,她只好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用了些人之常情道:『是,宋师兄。只是过去听别人说过,师兄是个心善之人,我以为会有所不同,见我被困,或许会动些恻隐之心。』
宋漆低下头了去,有些恍惚,本欲回忆一下她说的情况,但一想到那样做会头痛得不行,所以还是放弃了:『既然是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好了,又何必旧事重提。』
司命简直心灰意冷,瞟了眼旁边的天狼,就像是在跟他求助一般,但天狼却也是微微一笑,投来些信任和鼓励的眼神之外就再无旁言,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什么叫她知道该如何做的?
该如何地欺骗?利用?还是使计谋?
她心塞不已,终究还是要这样做吗……
隐隐的感觉中,她总觉得赵离就在某处气急败坏地怒视着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她知晓这种时刻不可多得,若不好好珍惜恐,怕是下次再与二人相见之时,秦鸽的灵识早就灰飞烟灭了。
不能等!
于是……
她朝前面一点点地感应过去,凭着一丝羞赧、一丝模糊、一丝自信和一丝胆量,走到了与宋漆近乎快要贴近彼此的位置,若非是那亮晶晶的水碧跨立在二人之间,怕是她早已对上了那个高翘平滑的鼻梁和意蕴深邃的瞳孔。
宋漆反倒是怯了场,禁不住退了退。
司命不知对面人的表情转变,只是悄悄地抬起了手来,仿若他就在眼前似的摸上了他的脸。
那一幕,她满目衷情,凝视着同等高度的水碧墙面,仿若眼中有数不清的易冷烟花,道不明的渊闳细水,断不了的情深意网,绝不灭的满腔悲恨……
宋漆吓得眨起了眼,回避着那抹注视。
眼看水碧那一面的眸色已经变成了紫色,一股从背脊生起的不安感倏然袭来,竟让他有种快要失去自我意识的感觉。那一瞬间,天地失色,唯留一抹紫冥,无声无息之中他也慢慢找回了些曾经熟悉的记忆,但那记忆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就在他要即将要抓到的瞬间又飘然溜走了。
叹息,扼腕,彷徨,无奈……
他竟然有些超乎想象的遗憾。
其实司命根本就无法施展紫微眼蛊惑人心的能力,她只是把自己想说的都压在那一汪眸子里,希望他能懂。天狼的意思是让她动情,以此来撼动宋漆此刻的那颗冰封着的心,她只好尽力感悟着他行间字里的意思,一个用力过猛,眼睛的边界就溢出了些紫光来。
宋漆心起微澜,想入非非……
可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而他也还来不思考眼前这女子到底在图谋什么的时候,旁边的一声“师兄”就将他从臆想的悬崖边缘拽了回来,惶然侧首,见到方才唤他的,竟然是赵离。
赵离骎骎走来:“师兄,你的师父有事找你,很急。”
“啊?哦,好,好,我知道了。”之后,他从赵离的身旁邈然一过,就借机离开了这水碧墓,到海面上去了。
墓中的司命见天狼一脸失算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掉到了深渊里,沮丧的心情还未完全酝酿开来时,旁边就走来了道怒气冲冲的绿色身影,勃然吼道:“司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命终于明白了为何天狼会是那样的面容,此时,面对这气得失去理智的赵离,她也知晓多说无益,便摆烂道:“能是什么意思,一切就如你所见咯!”
“就如我所见?”赵离更加愤怒了,“见什么?见你是如何地勾引宋师兄吗?”
司命有些不爱听她这话,准确的说是不爱听她挑明了这话。
实则她也觉得格外别扭,当初天狼提出这样的意见时自己也是千万个不答应,虽说宋漆早已忘了自己,可终究是玩弄人心的筹谋,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法子,要不是她真的走投无路了,又怎么走如此阴险的招数?
她也不不愿意的啊……
虽说当初已经取走了宋漆的记忆,可她并没有看过那些他的秘密,她不想看那里有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流眼泪,会后悔,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在宋漆的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身份,怎样的一个地位。然而她总有一种感觉,相信宋漆这几年待她的好不是假的,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情感,是怜悯、同情、欢喜还是相知……他都一定会有些不舍的。
若说良心上的谴责有没有?
有,肯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