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本该是理智的,此时却第一次无法忍耐。她挣开白荔的手,颤声道:“夫人,我可以不走么?”
白荔一怔,叫道:“音儿?!”白溯风却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此时清音的心中乱成一团,她也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句话,也许很愚蠢,很无知,但这却是她心中真真切切所想。她忽然生出一种想法,也许现在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既然如此,为何不痴狂一次呢?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白溯风道:“城主,我们走了,留你一个人在隐凤城中,你会寂寞么?”
白溯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清音,墨黑的眼底有炽热光芒一闪而过。他望着面前清丽的少女,心中又是一阵钝痛,竟与晨儿死时一般令人无法忍受。面前的女子虽然面色苍白,却仍然无所畏惧的望着他,就如初见那日,那双眸子清澄如水,令人无法自拔……
渐渐地,他绽开一个微笑,道:“你走吧。”
清音一震,仿佛摇摇欲坠,但她没有动。白溯风笑得越发冷漠:“你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走,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清音眼圈顿时红了,她却大声嚷道:“你不必再说了!你所想的,我全都知道!就如我想做的,你也全都知道一样!我不管将来白氏的局势有多么混乱,伏虎城又会如何报复,我只是想……想留在你身边……”
白溯风抿唇不语,手却微微颤抖。半晌,他才道:“……就如你所说,我所想的,你全都知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走?这个城终究不是你的归宿。”他不等清音反驳,突然扬声道:“来人!赶他们出去!”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几名侍卫,也不知方才隐匿在何处。清音心中一片凄冷,恨不得狠狠摇醒他。她正欲挣扎,却又听得面前的人道:“——清音,珍重。”
那声音低沉而含糊,仿佛呓语。清音却着了魔般不再挣扎。第一次,她觉得这个人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却已是迟了。
她已经泪眼朦胧,就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如果他们没有这样的背景,这样的相遇,会相守一生么?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
五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兜兜转转了一圈儿,她与白荔又回到当年居住的小镇,过着平凡的日子。五年前,这个镇子丢失了许多年轻女子,百姓还当是鬼怪作祟,于是纷纷迁往别处。最近这几年渐渐太平下来,留下的人也就没有再提起此事。
清音在镇中竟然遇见了虞兰。她和以前一般模样,清雅秀丽,最近又做了母亲,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只是她早已忘记当年在隐凤城中发生的一切,想必是有人用药抹去了她的记忆。
而白荔也在不久前死去。她死时,满头华发,容颜却仍像少女一般明媚。清音与念音哭过之后,便遵从她的遗嘱,将遗体火化。白氏族人向来都有死后将遗体火化的传统,在这一点上,白荔倒遵从了白氏丧葬的传统,像一个白氏族人那样死去。在简陋的葬礼上,念音竟然泪流满面。她虽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对白荔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当年,若不是白荔救下她,她早就死了。也许对于她来说,白荔才是她的母亲。
白荔死后,这日子越发空虚的可怕。清音没了可以照顾的人,便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望着烛火发呆,仿佛那咳嗽声还在耳边回荡。有时,她也会回想起白荔死前的情景。那时的白荔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却在那晚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她双目清明,甚至可以说是凌厉的,脸颊上却有不正常的薄红。脸上却带着微笑,宛如昔日。
回光返照,就是如此了。
她拽着清音的手,仿佛呓语般道:“音儿……我知道你为风儿赶你走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他已经身不由己了……你应当知道,伏虎城不会善罢干休……他们可以暗杀晨儿,也可以轻易结果……你的性命……”
她翻来覆去的说着这些话,直到双眼空茫。良久,清音敛了她的双目,将白布遮住她的面容。白荔以为自己的病体拖累了她,却不知她早已看得通透。只是,看得通透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迟了。
她犹记得,在她们离开隐凤城三月后,两城之乱伊始。先是暗斗,最后便是明争。那场战争历经三年,另外两城也参与其中,席卷大半个帝国。
熊熊烽火中,伏虎城城主的两个儿子悉数战死,大败而归,从此穆如氏一蹶不振。而隐凤城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停战后的某日,他们年轻的城主突然猝死,举城哀恸。他死时只有二十六岁,并未留下子嗣,从此白氏嫡出血脉与巫觋血脉皆断绝,白氏陷入空前混乱。此后半年,昔日隐凤城大总管白和登上城主之位,一统白氏,那座繁华而腐朽的城市这才有了些许生气。
清音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一个夜晚。她起先面无表情,然后便一个人躲在床上哭泣,直至撕心裂肺。她与当日的白荔一般,仿佛又经历了一个轮回。如此一个月后,她才对挺着病体前来劝慰的白荔道:“你当日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