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检查到床榻,把帐子里外?翻了一遍,确定?无异常,慢腾腾的坐到了姜煦身边。
姜煦也没别的办法,傅蓉微现在?只吃这套,公事?公办。
他说:“上一回,我与胥柒没那么早认识。北梁建朝后,我与北狄战了三?年,拼了个两败俱伤的地步才险胜,休养生息又耗了两年进?去,此后十年,我将战线一路南推,打到了益州,才与南越打上交道。”
益州与南越以?山相隔,边界都是模糊的。
姜煦拿下益州,自然要?与邻居立规矩。
姜煦回忆那时候的局势,道:“南越与大梁是盟友,但据我查到的消息,胥柒与萧磐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当时胥柒给我下了杜鹃引,想必也是屈于萧磐的威逼利诱。我离开南越有一段时间后,才渐渐察觉身体有恙,胥柒也曾给我去信,陈明身不由己,并许诺待将来镇北军功成之日,他必亲自朝贺,献上良药,以?赎己过。”
傅蓉微:“你的意思是……上一世萧磐拿捏了胥柒的把柄,迫使他下手害你?”
姜煦点头说是。
傅蓉微抚着?眉心,道:“上一世并没有南越皇子进?京为质的事?情发生,我们一同搅合把时局全打乱了,你却没能避得过此毒,甚至还提早了这么多?年。”
每一次,当傅蓉微发现他们彼此都尽力了,却仍绕不开某些注定?要?发生的事?,她心里就会?生出一抹烦躁,像是在?虚空中乱舞的藤条,逐渐力竭后,又委地成为甩不掉的恐慌。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那他们的结局呢?
哪怕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最终等?他们拨开眼前迷雾,见证终点的时刻。
会?不会?又落到原点?
傅蓉微散去了眼里的光,一双眼仁又黑又沉,像是没有星辰的暗夜,她道:“你天天敬佛,在?心里种菩提,神?佛有没有告诉过你,因果业障到底该如何化解?”
姜煦原本歪靠着?小几,低着?头,闻言抬眼看过去,傅蓉微侧影单薄,映在?灯下,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见不得傅蓉微这陡然间一副要?枯死枝头的样子。
姜煦推开了碍事?的小几,搭上了傅蓉微冰凉的双手。
傅蓉微侧脸,不肯让他看自己的眼睛,却将纤细雪白的脖颈露在?他眼前。
姜煦闻到了她衣裳里深藏的熏香,是一种清雅的果香。
手比他的头脑更有主?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按住她的后颈,摩挲着?清晰的骨骼轮廓。
姜煦说道:“我拜神?敬佛是感?念他们将你还回了人间……说实话,我不知道你死后到底去了哪里,是天上还是地狱,是安稳转世还是孤魂游荡,可我私以?为无论是哪种结局,都及不上人间的温度和颜色。你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在?宫墙里困了一生,应该是长在?天地间更肆意绚烂的样子。微微,没有人能长生不老,我们都有死去的一天,如果结局当真不可逆转,也无需害怕,因为这一次有我陪你。”
敬神?拜佛的人确实更通透。
摆脱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它。
对于傅蓉微来说,所有浮于言语的安慰都是徒劳。
忧怖恐惧与人心相伴而生,不可拔除,只能共处。
她已经领略过更广袤的风景了。
姜煦在?她的袖子里摸到了那枚她从不离身的印章,用手描着?印章上的刻字,贴着?傅蓉微的侧颈,吐息道:“栖桐君……你困守宫城,将字画都锁在?了猗兰宫。他们都说你取的这个字,凤栖梧桐,明目张胆都是野心。可我翻看你留下的那些字画时,找到了一幅你作于十三?岁时的草稿,画上提的字是拣尽寒枝不肯栖。我知道,你志不在?那高?高?的枝头。”
傅蓉微轻轻动了一下,回头蹭了一下他的脸,道:“你知道?”
姜煦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