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并非是特意折回去寻萧繁的。
借着摄政王的身份,灵堂内他面无表情的一番话成功将满屋的王公大臣狠狠震慑,让一众人在余下的时间里,都只敢安安分分地悼念思痛。
这些人敢明目张胆地妄议国君,无非是仗着他与萧繁不合,想说些讨他欢心的话;当他明确表达出厌恶之情时,这些人除了慌乱,也只剩下恐惧。
离开灵堂后,沈沐本计划直接回府,却让那两名碎嘴大臣绊住脚,在二人喋喋不休的道歉中,远远看着萧繁一人进了灵堂。
凉风习习,缺了暖阳照拂的清风夹杂着一丝寒意,沈沐披着狐裘尚且觉得冷,萧繁身上却仅有一件单薄孝服。
不耐烦地挥手将二人轰走,沈沐略作思量,最终稳步来到灵堂前;他将门推开,看着蒲团上安静跪立的萧繁,双眸微动。
青年的背影宽阔而孤独,走近时甚至能看见他肩部极其细微的颤动,沈沐默默取下身上的披风,犹豫片刻后,还是来到人身旁,弯下腰,轻轻将披风搭在萧繁身上。
萧繁瞬间僵直的背脊点明了他行为的逾越,沈沐却不以为然地在另一个蒲团跪下,面色平静地同萧繁说话。
愣了愣,青年硬邦邦地回复一句,“孤早已习惯独自一人。”
沈沐转头望着萧繁漆黑如墨的眼,深邃眼眸在朝堂上总带着令人胆寒的寒气,却一次次在他面前,不经意地露出极力隐藏的情绪。
围猎归来那日沈沐便看出来,萧繁对纳兰宛存了亲近之心,不然也不会一次次忍让,纵容到被她暗下杀手的地步。
“人是群居动物,”沈沐偏头看向萧繁,视线落在他抓着披风边角的手,放柔了语气,“没有人喜欢孤独。”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萧繁能毫不费力地嗅到男人身上清雅的淡茶清香;他身上还盖着沈沐的披风,柔软狐毛不时拂过脸颊,痒痒的。
不论言行举止、甚至是习惯口吻,有关沈沐的一切无不再一次告诉他,面前的男人与以前已经完全不同。
说换了个人都不为过。
“亚父曾同孤说,孤独一生是天子最终的宿命,”萧繁视线低垂,看着沈沐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在昏黄的屋内淡淡开口,
“亚父近来性情大变,是连这句话也忘了么。”
这是沈沐八年前第一次教他的为君之道,萧繁绝不会记错。
“人的一生太漫长了,总要同人结伴而行的,无非是长短问题,”男人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似乎看清他的疑虑,开口解惑道,“是臣从前眼界狭隘了。”
“若陛下非要个理由,就当臣已厌倦了过去的生活,想重新来过吧。”
萧繁皱眉,“重新来过?”
“对,重新来过,”对面的沈沐闻言点头,唇角微微上扬,让原本疏离感很重的五官瞬间柔和起来,连同声线都变得温和,
“于臣,于陛下,于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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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灵堂内待了很久,出来时看天色便知道,应当是过了关城门的时辰了。
月台外的靖谙快步而来,看见沈沐时眼底划过一丝差异;片刻后他整理好神色,朝沈萧二人行过礼后,沉声将沈沐在灵堂责罚大臣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
夜扣宫门是大罪,沈沐思索着该如何出宫,直到萧繁转过身,用不解的眼光看向他时,才微微一笑道,“臣也算狐假虎威一次了。”
对视片刻,萧繁开口问道,“亚父这是在讨好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