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靠在桌边,后腰抵在桌沿上,低头看着他的发顶。他觉得有些新奇,像这样在另一个人面前袒露自己的伤疤,是他曾经最抗拒的事情。他能感觉到沈孟枝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按在他的伤痕处,热度传来,对方似乎在默数着他的伤口。
十二道。
新伤叠旧伤,伤痕累累,少年人满身是血地、顽强执着地活到了今天,站到了他面前。
沈孟枝声音很低,似乎还轻轻发着颤:“……楚晋,疼不疼啊。”
没人回答,只有人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错觉。
沈孟枝抬起眼,楚晋已经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里的衣物,穿好了。
“宴席很快会结束。”
他道,“周恒想往我这里塞人,今天他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我去敷衍他几轮,很快会回府。”
沈孟枝嗯了一声。
楚晋转头看去,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东西。他刚想问怎么了,就听沈孟枝道:“我今夜不回去了。”
楚晋一愣,随即皱了皱眉,语气是他也没察觉到的急促:“你要去哪里?”
沈孟枝没想到他会追问,怔了一下,才说:“我的伤快好了,还要住在你那里么?”
楚晋一卡,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最初会带人回府确实是为了帮对方处理伤口,但于情于理,沈孟枝都没有理由留在世子府。
但他没想到沈孟枝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楚晋神色冷了些,垂下眼睫,有些生硬地说:“随便你。”
沈孟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的确有很多事沉甸甸压着,关乎楚晋未来的命运,关乎楚晋的安危,还关乎他为什么会回到十年前,又该怎么回去。
是一场梦还是一场幻境,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要这时候的楚晋能开心一点,能少受一些伤。
他没察觉到楚晋话里的置气,想了想,又说:“明天会回去的。”
闻言,楚晋心情又好了几分,嗯了一声。
*
话虽如此,当他从太尉府出来,回到世子府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时,还是有些失神。
那本《山川风物志》还放在桌上,楚晋随手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
他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试图找到沈孟枝留下的更多痕迹,但却一无所获——府上的下人进来打扫过,抹消了多余的气息。
月上枝头,楚晋解了外衣,将要躺到床上时,却嗅到了一缕浅淡的松香。
恬淡宁和,悠悠淡淡,枕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那点虚无缥缈的梦幻感恍然变得真实起来。
楚晋想起来,白天在太尉府的时候,他低头,在沈孟枝发间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道。
他缓缓躺下来,松香又浓了几分,却不熏人,依旧清清淡淡,似乎格外安神。
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楚晋闭上眼,轻轻弯了弯唇角。
……
不知是因为这香太过宁神还是白日里迂回周转太过疲累,他入睡的很快,连开门声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