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土石全没一点消失的徵兆,一边挖着,赵平予只觉心头愈来愈痛,手上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一点也没想到,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受伤,一心只想着要把爹和大师兄的骨灰都给挖出来,绝不要沉埋在这堆土石里头,其他什么也不管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蓝洁芸却出言阻止,还伸手轻推他的肩头,满腹伤痛的赵平予想也不想,转身就是一掌下去。眼见这一巴掌就要搧上蓝洁芸莲花般娇嫩的脸蛋儿了,赵平予却及时停了手,眼前那闭目准备硬挨的蓝洁芸虽仍是一身白衣,浑身上下却满是尘土,连秀发中都沾着尘沙,方才石室崩坍的时候,蓝洁芸一方面全力拉赵平予出来,一方面还以身翼护,不让掉落的土石砸上他的身体,现在的她白衣蒙垢,活像刚从泥堆中打滚出来,那还有半分“雪莲香”的皎洁?
偏就是这个遍身尘土,还有准备硬挨上一巴掌的神情,唤醒了赵平予的怜惜之心,手上沾着的砂虽已飞到了她脸上,勉强收了手的这一掌,终究是及时停在蓝洁芸颊边,再打不下去。
“对…对不起…”
伸出手去,想拭去蓝洁芸颊上沾上的尘土,但他自己的手已是鲜血淋漓,愈拭只有愈形髒污,赵平予微微拂拭,到最后还是收了手,坐倒了下来,“洁芸…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可是…平予心真的好痛…好洁芸…让…让平予自己一个人…静一下…”
“嗯…”
这一巴掌没有挨到,蓝洁芸心中虽颇有些惊异,但赵平予的脸色虽仍是很不好,看来却已平静了些,善体人意的她知道,方才那一下紧急煞车,已将赵平予的理智唤了回来,现在的他虽仍是心头思绪泛涌不平,却已不会像方才那样疯狂地挖着,全不管自己是否受伤。蓝洁芸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我…我去绕一下,看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进去…我去去就来…”
虽然不是那么想面对现实,但发颤的心中彷彿还有哀叫声在回荡,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瘫坐在那儿,赵平予泛红的眼看着面前的土石山,连心中的思绪都和衣服上一般髒乱无序、满是尘土泥沙,整个人就好像变成了乾硬的土堆成似的呆然,再没有一点点有生命的人体模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平予的情绪愈来愈激动难挨,偏偏理智却像是堤防般,阻断了再次挖动土石的愿望,但那股激情却没有办法完全阻遏,在眼中化成了泪水,不住直往下断。
其实这种事他早该知道的,邵华中早已经身亡,就在他的面前,从残破不堪的屍骨,在他的功力运使下,渐渐化成了灰。但如果一直待在那崖底,除了蓝洁芸外旁边再无他人,赵平予就好像感觉到爹还没有死,虽看不到形体,但那魂魄却仍像以往一样的爱惜着他、照顾着他,不肯须臾或离地飘在四周,让赵平予心中暖暖的,活像邵华中还是在旁看顾,讚许着他的逐渐进步。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吧?赵平予其实一直都不怎么把脱离崖底这事看得很重要,只想留在此处,给爹爹英灵看顾着,他心里暗自告诉自己,一方面还没有方法离开此处,一方面自己武功未成,再入江湖也是险而又险,是以一直拖着,没有全力寻找逃出生天的方法。没想到…没想到才发现“青龙刃”的异变,半尝试半好玩地用来刺入石壁,转眼间已是山崩石塌,竟连将爹的骨灰罈都来不及取出,那仍有爹在四周看顾的小天地,转瞬间已经变成了土石瓦砾一堆。
直到现在,赵平予才真的发现,自己和父亲当真已是天人永隔,连骨灰都再见不到面了,偏偏眼前的土石这么的高、堆得这么结实,想要将土石全部拨开,又岂是一举之易?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到现在才感觉到痛入心扉,手上的伤处被入夜的冷风一吹,像是全都收缩了起来,虽说停了半日,已不再流血了,但那股痛楚却丝毫未灭,十指连心,彷彿一直痛到心里头去似的。
第五章 流云剑圣
缓缓地走着,好不容易等到赵平予抬起头来,不由得泛起喜色,指着远方的山头,对着蓝洁芸像小孩子般地喊着,“就是那儿!就是那儿!洁芸你看,平予终於…终於回到家来了。”
“可不是吗?”
嘴上微微一笑,蓝洁芸的注意力却不在远方山上,全放在身边的他身上。
当真是好不容易啊!蓝洁芸想着。从那日离开崖底之后,赵平予就没真的开心过,连在蓝洁芸前面也只是强颜欢笑。而蓝洁芸呢?一路上她费尽心力,却也没办法将他心底的难受解去,让赵平予笑开来,只能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将他心头的忧郁和难受一点点拂去,还他自由。
这体贴娇妻一路上的努力,赵平予都看在心里,但师尊说的真是不错,“有些事情可以看穿却无法跳脱”赵平予虽已千百遍告诉自己,爹爹真的已赴西方极乐世界,再不会回来了,连骨灰都沉睡在那土石堆之下,永伴武夷山中的青山绿水,但心头的那股沉甸,却是怎么也舒散不开,偶尔强迫自己笑出声来,但光看蓝洁芸忍不住表露出来的神色,就知道这种装出来的快乐,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得多,赵平予拿自己没法,也只能这样慢慢走回玄元门去,先交代了事情再说。
幸好当日蓝洁芸绕了一圈,虽没有发现任何路可以进去,却找着了众人原先留在洞外,未及带走的包袱。里头的衣裳受了一年的风吹雨打,虽已破落的不成样子,有些还生了霉,但里头的随身银两可还好端端的,省吃俭用之下,还够给付蓝洁芸和赵平予下山打理身上衣裳,以及回玄元门的路费,一路上至少不必餐风露宿,加上赵平予对她加意怜惜,这一路上至少不太难过。
不过到了今日,她总算看到赵平予的笑容,其中没有丝毫狡伪,全是游子即将归家的喜悦,看的蓝洁芸心中涨满了甜意,一路上为鼓舞赵平予所花的心力,彷彿都在这一笑中得到了代价。
“好高兴喔,洁芸?”
看蓝洁芸满面欢容,赵平予不由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虽因着将要回家而乐在心头,但这一路上蓝洁芸为了他,故意不取道回吉州,直接上玄元门来,赵平予虽感她苦心,但蓝洁芸显也因此心有罫碍,一路上难露喜容,现在却是和他一般的乐在其中。
“当然…”
娇笑地偎入了赵平予的怀中,全然不理现在是在大白天底下的道路上头,随时可能有人看到两人的亲暱举动,彷彿她已是喜翻了心,再不愿有丝毫伪饰,“予弟你终於…终於笑了出来,一点做作也无,这是…是这段日子以来,洁芸看到的头一回,怎容洁芸不喜上眉梢?”
“对…对不起,这一路上辛苦洁芸了,”
赵平予笑了笑,他这才发现,自己彷彿连身子都轻了不少,一时间真的心中再没什么难过了,现在的他除了飞奔上山,见过一年多不见的师父和师娘外,就只想紧紧搂住怀中的蓝洁芸,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欢喜,“平予现在真的很开心,不是因为就要回到家了,是因为…因为有洁芸你陪着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真的。”
仰起了泛着光辉的俏脸,蓝洁芸正要答话,突地两人神色一整,几乎是同时听到,一阵兵刃交接的微响,随风传入了两人耳中,声音虽是不大,但听来却像是就在左近,不过里许之遥。
虽说是在大路上头,不过这儿并不算什么繁华地方,四周根本没什么行人,毋庸担心露艺惊人,以两人现下的功力,若尽展轻功,这里许之遥的距离,不过是几下起落罢了。
循声找到了兵刃响起之处,赵平予和蓝洁芸不明所以,为免打草惊蛇,先躲在树丛中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出手干预。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蓝洁芸差点要叫出声来,眼前的空地上头分成了两群,一边是两男一女,车轮般围着一个青年秀士打杀,那秀士大约三十来岁年纪,剑眉星目、挺鼻朱唇,相貌英挺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