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识逍郁气难消,每到一处便将要将这些铁甲之士悉数毁去。
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在黄泉渊的时候,没有一刻停息,所有的剑招都是为了杀戮。
即使是明亮的天空,也不免沾染上血色。
春江花月夜的剑招似是壮阔奔流而去的江水,将一切碍眼的事物通通冲刷干净。
用出最后一式的时候,好似江水枯竭,花瓣凋零,月埋乌云,所有的光归于沉寂,真正的敌我不分,只求屠尽的杀招。
不过也无所谓,他站在无数的倒下的铁甲之上,吹着晚风,视野之内看不见其他人。
他很早就只有一个人了。
从前崔峰主嘱咐他,春江花月夜需得是柔然心境才能练成的剑法,强行以别的心境来练,怕是不能大圆满。
可季识逍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圆满的一剑了。
他从血光之中看见自己的脸,空茫的感受又像雾霭一样将他笼罩。
季识逍想,他也没有剑了,哪怕是霜翘剑,也不在他的身侧。
那明明是他年少时,奋力斩杀了寒潭碧双水蛇,才取得的剑。
为什么就这样重归剑冢,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来到的下一任主人。
那明明就是他的剑,明明就是他的。
季识逍恍然彻悟一般,又使出御剑术,往归雪的方向而去,到最后,连御剑术也不想用,而是用的归雪昔年的“无影无形”身法。
呼啸而来的风冷冰冰的,他总觉得,好像什么时候,他也曾这样,昼夜不休地往什么地方赶去,生怕晚了一点。
季识逍来不及细想,在深夜赶到了归雪剑冢前,他向孟越思发了一道传音鹤,便从剑冢里又找到了霜翘剑。
霜翘剑出的时候,月光也不及它的光明亮。
季识逍才终于脚踩在实地之上,而不是空空茫茫,如在云雾之上无处可依。
也是这个时候,他想起来,多年之前使用无影无形身法,生怕晚一点就赶不及的时刻,是他听闻归雪惊变,乌梦榆要嫁给别人的时候。
*
这几日的雨总是连绵不休,七彩音的楼阁之下满当当地涨起了水来。
白姝颐撑了把伞,在这绵绵的雨里,走向一座小小的灵堂,她将最好的朋友的骨灰,就放在这灵堂里。
百年来,每逢佳节,她总要去拜祭一番。
“宗主,敌袭!”急促的呼救声从遥远的雨幕里传来。
风忽然就变得猛烈了,将房檐上的风铃吹得叮叮作响,混着雨声显得天地里的一切都乱糟糟的。
白姝颐的心狂跳起来,却向将琵琶抱在自己的怀里,手指还未动,便看见雨幕里走来一个人。
这人周身皆被雨打湿,手中紧握着剑,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即使隔着雨幕,也能看出里边的沉郁来。
白姝颐往后退了一步,道:“季识逍。”
这是她未曾想过的故人了。
他不是早就死在一百年前的往生洲了吗。
白姝颐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他来此是为了何事,挡在灵堂之前,冷声道:“季识逍,我念与你有几分故旧之情,请你速速离开七彩音,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