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颛孙肃行想了想,“若是只跌倒,孩子还有保住的可能。”
太皇太后道:“没错,动了手脚的梅树不止那一棵,两旁的梅树亦做了布置,只要第一棵梅树栽倒,压在靠近的另两棵梅树,那么这两棵树也会倒下,正好砸在倒地的木昭仪身上,尖利的树枝戳穿她的身躯。”想到那血腥的场面,她闭了闭眼,叹口气,“后宫出事,也通传到我这里,便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顺便趁圣上驾临,人多以前,收拾了现场。”
这一出布置的像是意外,但对于多疑的圣上来说,松动的卵石和栽倒的梅树凑到一块儿那就是有问题,难免会想到是有人动了手脚。但圣上现下悲痛胜过所有,一时不会注意到这些,还有时间来做准备。
颛孙肃行握紧了一下母亲的手,“娘,您早点歇下吧,事儿过去了,就永远当与自己无关。”
太皇太后微笑着应了,“你也小心些。”圣上的猜忌之心,她也明白,同样担心此事牵连到肃行。
母子道别后,颛孙肃行打算直接回府,不想刚走出母亲寝宫没几步,遇到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两个执灯的内侍,而后正是当今圣上。
在暗处的颛孙肃行揉了揉脸颊,换了副悲悯之色走上前来,“圣上节哀。”
“皇叔知晓了?”灯笼里的火光在深沉的黑夜里其实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那暗橙色的光芒映着圣上的脸庞,隐隐的能看出眼中的血丝,只让人觉得像昼伏夜出的吃人妖魔。
颛孙肃行道:“是,臣听母亲的女官说了。圣上,请您以龙体为重。”
圣上微微点了点头,“夜深寒冷,皇叔快快回府,莫要受了风寒。”
“是,臣告退。”颛孙肃行行过一礼,抬头时方才注意到圣上的身后站着一名女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九嫔之一,昏暗的烛光模糊了她的容貌,但是恰恰这时有宫女唤了一声“潘修媛”,那女子接过宫女递上的披风,上前来为圣上披盖好。
这回,模样总算清楚了些,他觉得有些眼熟,不动神色的转身离去。
出了宫门,他看到杭豫左立在马车边,忙心疼样的握住他的手,“怎地不在车里等,外面多冷啊?”
杭豫左面露温润笑意,“原以为殿下很快就出来了,我也并不觉得冷。”
两人亲密的相扶进了车厢,狗蛋歪歪嘴,使唤车夫赶车。
车内,颛孙肃行低声问道:“给我敬酒时,说要带着茶叶来拜访我的那个,是姓潘,对吗?”
“是。”
颛孙肃行摸着小胡子,呵呵笑道:“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飞到天上再跌下来,那必得跌成肉泥。”
杭豫左随口问道:“殿下又有了什么主意?”
“没没没,不关咱们的事。”颛孙肃行拍拍杭豫左的肩膀,被风吹起的帘子让他看到正好路过的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笼显示出那是颂康公主的。
他微微扬了扬唇角,觉得自己回家后可以狂吃二十个肉包子。
不过,若是表现的那么开心,回头让奸细报告给圣上又得平白惹了猜疑,还是免了吧。
颛孙肃行拍了几下额头,这年头做人真难。
冬日的第一场雪在三日后悄然降临,一整夜的风雪让颛孙肃行起床后不仅觉得冷,更觉得无聊透顶——雨雪天湿滑,意味着他不能到处溜达。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解他的闷了。
圣上微服驾临皇太叔府。
厨房送上几道小菜和糕点,小炉子上冒着热气,“咕噜咕噜”响的热水中矗立着一只描有水仙图案的酒瓶,四溢的酒香萦绕在暖阁里,与劈啪作响的火盆一起让人快要沉浸在温暖中昏昏欲睡。
圣上一言不发,一个人喝下整瓶酒。
颛孙肃行上下眼皮子打架,但还得强忍着不在圣驾前失态。
第二瓶酒眼看着快要见底,圣上的双眼通红,面容憔悴,半醉半醒的对颛孙肃行诉苦道:“这回,更让我知晓红颜知己难得,今后……还要上哪里去找这样的。”
不出所料,圣上来皇太叔府的真正目的便是打探木昭仪真正的死因。
“圣上节哀。”颛孙肃行装出同情的样子,但实在没办法对着圣上说出什么感人至深的安慰话。更何况,说的多在圣上看来像是心虚的表现。
圣上一口喝掉杯中残酒,“对了,我听说当日祖母去了一趟,受了惊吓吧?”他抬手捂着眼睛,似乎那副场景又出现在眼前,“好好的一个人白日里还活蹦乱跳的,晚上就没了,还死的那样惨。”
“是,臣安慰了好一会儿,还嘱咐了女官好生照顾才敢回去……”
圣上忽然伸手按在颛孙肃行的肩膀上,他的声音渐渐变小。
“太医查看遗体之时,我方才知晓昭仪怀有身孕。”圣上突然垂下蒙眼的手,直勾勾的望着颛孙肃行,“一尸两命,我到如今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难以接受的事实却毫不含糊的说出口,信他就见鬼了。颛孙肃行显示愣怔的瞪着圣上,然后慢慢的露出惊讶和悲痛的神色,擦了擦眼角,哀叹道:“唉,太不幸了,实乃我全族之痛……但是圣上,您是一国之君,当以身体为重,切莫悲痛过度,孩子……将来还会有的。”
“……必然是我早年杀伐过重,招致上天怨怒。”圣上痛苦的自责道。
“圣上莫要说胡话,这事儿得查清楚了再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