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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我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分家是自然规律,就像树大了要分出枝丫一样,这不是我的错;成豆没找到女人,更不是我的错。我已经为这个家里付出得太多了。再说,你多次想把秀光介绍给成豆,他就是不同意,这证明我们并不是没为他着急,而是他自己不急。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爸来干活呢?”

我不是都已经说明了吗,不让他来干活,是为他着想。

“你想得真周到!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建房,却不能帮着干一点,心里会有多难受。他还会认为我们忘记他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他了,他成多余人了!想一想,这是什么滋味?”

小夭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因为我对爸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多次提到棺材。他不是对我说,而是自言自语。他可能觉得,我们之所以要给他做棺材,就是因为他已经成了多余人。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他硬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得够多了,我不能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现在,我想的就是那棵杏树。我不知道成米是否同意让我把杏树砍掉,如果他不同意,房子的进深就要减少三米,这对我而言,损失就太大了,因为我修了这间房,就不准备再修。也没有地盘允许我修。人的一生很短,能像卫老婆婆那样活过百岁的不多,住那么宽大的房子干什么?但是,我不能没有住处,不能修一间房子,连一头猪也关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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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树

五妹死了,我还活着。是五妹把我栽下的,但是,在我还没长成的时候,她就死了。五妹没有吃过我一粒果子。山坡也没有吃过,他的牙酸。我的果子都让村里人吃了。村里人一面吃我的果子,一面赞美着主人的慷慨和我的不同凡响。普通的杏树,结紫红的果子,我结白果,白净如雪,而且个大,像小孩的拳头。几十年来,我用自己的努力,展示着这片土地的优秀。

劫难之后,是更强旺的生长,尽管我来到这里经历的劫难是有限的,但是,我的根须认识了过去的伤痕。既然我已经来了,这里的伤痕就应该共同分担,而且还不仅于此,我应该把伤痕作为自己的血统。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热爱这里。

五妹死后不久,天大旱,我残存的绿叶救过张大娘一家人的命。那是夜半时分,鸡不叫狗不咬,整个望古楼被饥饿的毒蛇缠住了脖子,张大娘带着她的几个儿子,悄悄溜到我的身边,短暂的逡巡之后,就爬上我的枝丫,将绿叶刷下来,装进背篓。当夜,他们把绿叶打成粉,熬了一锅汤。汤绿得发蓝,带着诱人的稠度。张大娘一家人每人喝了四大碗。我的苦味成了他们的营养,帮忙他们度过了接下来连续几天颗粮不进的灾难。这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我没有怨言。我挺过来了,第二年春天,照样开花结果。我细密的花朵和水汁丰富的果实,勾起望古楼人对美好生活的无尽遐想。

我是一株植物,开花结果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我感到快乐。如果能与人畜和睦共处,最卑微的植物也会感到快乐。

这当中的主动权掌握在人的手里。

远古的人类,战战兢兢,一声霹雳,也吓得匍匐在地,叩头如捣蒜。他们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爷,老天爷住在天上,也住在地上,老天爷成了人类的时间和空间,人类就在老天爷威严的胡须下过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聪明的人发现,人类自己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命运,宇宙虽然广阔无垠,可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人类是最优秀的物种,是万物之灵长。这意识觉醒之后,其他物种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又过去许多年,另一个说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这从根本上打击了人类在千万年的颤栗中建立起来的优越感。接着有一个人,说物种不是被个别创造出来的,而是通过进化来的,人虽有一个会思考的头脑,却长着动物之躯。他让人类在认识到自己并不比动物高贵的同时,还把一向尊崇的权威拉下了神坛。更可怕的是后一个人,他对精神病理的分析使人类懂得了自己不仅长着动物之躯,还有动物的原始欲望,而且,对原始欲望的压抑促成了人类自身精神残酷的分裂。这几个人的发现,使张狂的人类有了理性。

然而,这种理性只存在于意识深处,在行为方式上,依然习惯于把植物和动物看成没有情感的物种。我们结局的好坏,仰仗于人类的善心和恶念。

老实说,在我存活的几十年里,望古楼的人对得起我,山坡一家人更是对得起我。我用我的歌声去回报他们。我的歌声就是花朵和果实。我的歌声是白色的,在风中流淌,带着人们喜欢的甜味。我把这片土地的伤痕变成了甜味。山坡从地里回来,习惯到我的身边来坐一坐,成谷喜欢把碗端到树下来吃饭,成米常常爬上树身,坐在枝丫上看书,成豆则一手扶着我,一手支着下颔,沉思默想,或遥望远处,卫老婆婆往往坐在她自家的门槛上,盯住我看。还有那些鸡们,扑楞一下,就飞到我的怀里,静静地观望村落的兴衰;它们哲学家一样的静默与枝头上喧闹的鸟儿形成对照。鸡和鸟,从各自的身份出发,传授着束缚和自由的教义。

我即将结束我的使命。我的歌声很快就会喑哑,但是,我已经存在过,这既是现象,也是本质。我愿意把生命的绝响长留此地。

所以,我没有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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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米(1)

大猩猩不高兴的时候,能像人一样弄出微笑来吗?不能的;大猩猩都不能,其他动物能吗?当然更不能。只有人具备这种本领。

最怪的是,装假的微笑却往往被人美化,说是礼貌。去他妈的,对谁礼貌?为什么要礼貌?据说,在日本,一直到明治维新时期,家臣在主人面前都必须不断微笑,哪怕家臣的儿子刚刚死去,家臣的女人正在楼上被主人的儿子奸污,也必须微笑,否则,王侯贵人就有立刻杀死他的权利。这能叫礼貌吗?——为什么是家臣微笑而不是主人微笑?

这当然不能叫礼貌,而是精神上可怕的麻痹、惰性与屈从。……人们没有勇气,不敢保持自己的个性,不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虽然分了家,可我依然受到围攻。成谷要砍那棵杏树,跟爸一起假惺惺地来征求我的意见,就算我同意了,可是我能高兴地同意吗?我没说话,表示我默许了,但我没笑,没乐呵呵地说:“砍吧,它在你房子边上,随你怎么处置。”我永远不会那么假。因为那棵杏树给我带来无尽的好处。它开花的时候,我就想起学校。

我念中学的地方,也有一棵杏树,它不在校园内,而在围墙之外,是当地农民的。晚饭后到上晚自习课这段时间,我习惯于坐在花树下看书。旁边是一条小溪,溪边杂草繁茂,我看不见流水的样子,只听见如鸣佩环的声音。我也闻不到杏花的香味——要结果的花,都不大张扬自己的香味,它们把香味变成果实——但杏花的香味融进了我的书里。落日余晖,铺照在广阔的平原上。背后是喧闹的校园,面前是静谧的田野。静谧和喧闹,只一墙之隔,可它们永远无法通融。学校只教授关于人的学问,从来不知道还有更加高贵的自然。我就在墙边,在杏树底下,在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大师的书里,舔着我成长的创伤。谁也不知道我是寂寞的。当我成绩好的时候,老师知道我成绩好,当我逃学的时候,老师知道我逃学,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寂寞。爸和成谷只知道把我推到学校去,也不知道我的寂寞。

妈是否真的死去的秘密,早已变成了我的皮肤。包裹在皮肤里的心脏,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感到恐惧,对生和死,对整个世界。

寂寞保护着我,同时又限制我的生长。我不欺骗别人,可是,我在欺骗自己。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对大学是多么向往!我依然不会轻易敬佩一个老师,但是,大学的土壤无疑会培育我的心智,使我更有资格阅读大师们的著作。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如果让我自学,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我是没有那份心情的。我喜爱的书已经成了鸦片,使我沉醉其中,没有任何心思去顾及其他科目的复习了。而且,唯一能够引起我回忆的杏树,已经被砍去了。

我从内心里为它哭泣!

它的果实不仅能让我品尝到整个春天,还奇怪地让我产生一种归宿感。这么好的一株植物,要被成谷砍掉,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我能默许,证明我已经在向虚伪靠近了。这是我痛恨的事情,是我越来越看不起自己的地方。但是,见我没笑,成谷就不高兴了,爸也不高兴,爸说:“砍下来的树,就归成米。”多么无聊!杏树的主干,只有一米多高,我拿来干什么?当然可以架在火堂里烧几天,可我还没低俗到这步田地。他们是在围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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