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沸腾,二羊惊叫。
暮色中,赵国上下的有力人士们滚做一团,而公孙珣立在那里手扶腰刀等待良久之后,魏松也终于是干笑起身:
“诸位请起,大家本是乡人,如今国中长吏高卧而百姓煎熬,颇有急难之处,正该同舟共济,若能损自身而利举国,又何尝不可呢?”
“魏公高德!”众人齐齐整整的拜在地上,大声呼喝。
旋即又有知趣或者有心的人连声呼喊起了‘邯郸兄高义’、‘李兄高义’,逼得那两家族长也只能赶紧起身拱手应对。
“诸位,”公孙珣眼见着这三家认了怂,也是忽然出声,当即让乱糟糟的场面安静了下来。“都坐回去,我还有事要说……你们二人,接着杀羊涮肉!”
庭中当即秩序井然,赵平都惶急的逃回去了,那两个鲜卑大汉也是趁机干脆利索的划开了那两只羊的脖子,鲜血直流之余却无人再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了。
恰恰相反,庭中诸人此时多有警惕之意,当然,大多数人是振奋中带着些许警惕。
要知道,赵国是个在册人口十八万的郡国,是冀州最小的郡国,那么按照制度,每年不过一个孝廉名额……所以,即便是假设所有人都愿意遵守这个约定,假设向栩往后两年不走,使得这种公推制度继续存在,那往后两年也不过就是两个孝廉而已。而王、张、鲁三家人争两个名额,也是有意思!
还有这几家让出来的郡职,这无虑候要不要拿走几个要紧的?剩下的再分给七八家国中大户,也不够分吧?
换言之,这群人也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这位反客为主的无虑候是要拿这些东西以观后效的,而他这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恐怕就是关键。
“叔治,且辛苦你了。”果然,公孙珣堂而皇之的坐回去以后,便当即回头吩咐了一句。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修闻言微微颔首,然后便捧着手中木匣走了下来。而每到一个几案前,他左手边的杨开便帮忙抬起匣子的木盖,再由右手边的牵招将木匣中的事物取出一份来分发下去,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敢怠慢,也是赶紧起身,恭恭敬敬接过此物。
这是一张纸,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条款。不过,能来到这里的人自然是都能通文书的,所以借着左右火光一看,也是心下了然。
原来,纸上清清楚楚,先是一行大字,称之为:
邯郸县两年计划。
而大字下面则列着一条条的事物,从上到下,且不论里面的细则,依次是这么几件事情:
其一,剿抚并举,让邯郸西部太行山中的流民归乡,或者就地编户齐民;
其二,通查户口、人丁、田亩,编制什伍;
其三,建立公学,整顿祭祀;
其四,仿照当日白公在邯郸城南治理滏阳河之举,在城北治理圪芦河,修建水利。
坦诚的讲,四件事情,单独任何一件事情拿出来,在如今这个情形下,都没有什么出格的感觉:
可能清理太行山会显得很艰难,毕竟山窝窝里的事情太难搞了,但这件事情的难度主要集中在公孙珣本人的操作上,在座的豪强大户需要付出的只是少部分军粮、向导;
可能其中治理圪芦河这件事情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但却有着绝对的政治正确,就算有人背地里推诿逃脱,但表面上,说破大天也无人能反对的;
还可能最后一个清理户口、编制什伍对隐匿户口的各族而言有些敏感,但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公孙珣的武力威慑已经摆出来了,不服就要灭族的,而且此时开诚布公明显有既往不咎的感觉,算起来也只是要保证以后算赋,一种变相的交钱保平安而已,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
“君侯。”无奈之下,理论上还没卸任郡丞的张舒只能在周围人的目光中勉力站起身来,双手捧着这薄薄一张纸行礼说话。“关于君候的计划,我等是一力赞同的,但有一言……”
“张公请言便是,不必拘束。”公孙珣轻松应道。“我将此物散于大家,本就是要开诚布公,广纳建言的。”
“君侯。”松了一口气之余,张舒也便直言不讳了。“依老朽来看,这几件事情都是极好的,若能做成其中一两件便足以愧煞别郡素有能臣之名的两千石,何况君候是以一县长吏而成四事?然则……”
“然则?”
“然则,事情太多,怕是力有未逮。”张舒很诚恳的言道。“第一件事情,需要军粮和士卒;第二件事情需要我们国中诸族上下倾力配合;第三件事情且不说,第四件事情,更是需要国中大举动员壮丁、民夫。故此,这三件事情放在一块,便是我们国中诸族都愿意倾力帮衬君侯,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公孙珣先是微微颔首,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又不禁失笑:“张公误会了……我从未言这四件事情要一起做,也从未言这四件事情一定要都做成。”
听到这话,张郡丞也是不由一振:“君侯是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公孙珣坐在上首对着下面侃侃而谈,一时间除了杀羊时割肉剔骨的声音,就只有他一人之声了。“这四事依次而行,而且一事不成便不做下一件事情。至于我今日借着魏公的宴席请大家来,除了跟大家说一说国中秩序之事,便是想请大家议一议这四件事情的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