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贺延私用王印与我朝签订了和约,但胡族既然已依约撤军,应该是没什么事吧。”君宇珩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要知此番举兵犯境只不过是撒利耶的一意孤行,胡族上下颇多反对。贺延身为胡族祭司,此举虽有僭越,却也并不为过,而且他与瀚达尔王的关系似乎也并不简单,最多也就是小惩大戒吧。”
狄霖想了想的确不错,也就略过不再多问了。
只是他们谁又能想得到贺延那无奈绝望之下的决绝之举呢?等他们得到消息并为之而唏嘘感叹之时,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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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江中又远远地驶来了一条极大的画舫,想是哪家豪富人家出来游江的。那画舫几乎是一般画舫的两倍,金碧辉煌、装饰华美,船艏正面龙头高昂,两侧舷则绘有游龙彩凤的浮雕,珠帘低垂的舫中还隐隐有悠扬动听的丝竹歌舞之声传了出来。
隔着一江东去流水,远远地听那美妙乐声隐隐约约、飘飘渺渺地随风传来,倒也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俩人坐在桌边,淡淡地听着,慢慢地浅饮小酌着。
渐渐地,丝竹之声低沉了下去,轻若游丝,几不可闻,然后曲声忽然一变,又变成了琴音铮淙,悠扬如流水,却又响彻云霄,仿佛悠悠然自天上而来,浩浩荡荡奔流而去又不复返,流水无情,人自多情,无情流水空自去,多情人望断秋水。
狄霖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了一下,终是站起了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看了出去。
那条豪华精美的画舫正悠然地在江中缓缓轻游,舫中四面珠帘低垂,里面似乎影影绰绰地有不少人,但隔着这么远,又哪里能看得清?
琴声轻轻一顿再一低转,又有一缕歌声响起。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带着吴侬之音的柔美歌声随着千里烟波的轻送而袅袅远去,宛转如轻诉,令人不胜愁怅。
听到这歌声,狄霖终于可以确定了,不过他有些想不通的是,春风解语楼的当家花魁、艳冠皇都的楚依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识?”君宇珩注意到了狄霖的神情变化。
狄霖只点一下头,想到与楚依依曾经有过的一段来往,突然间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看出狄霖不想多说,君宇珩更是也不会多问,他优雅地伸出筷子自去夹了一片火腿,正要往口中送时,却看到狄霖身形一顿。
“好象有些不对。”狄霖用手指了一下,之前江中本来就有不少的小舟花船在游弋,这时候却都好象在慢慢地向着那条大画舫靠了过去。船上之人不容易发现这一点,但是站在高楼上,向下面一眼望过去,那些小船的不良意图却是极明显的。
君宇珩也走了过来,静静地立于狄霖身旁看着却并不出声,这天底下能令他动容的事情并不多。
只见那些小舟已渐成包围之势,将那艘画舫团团围住,还未等靠近,小舟上已有数人手舞利刃向着画舫上飞掠跳落,只需看那些人身法灵动、矫健异常,就可知他们都是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
发觉了异样,画舫中随即也有人吆喝着冲了出来,装束看上去倒是挺眼熟,蓝色对襟劲装,应该就是碧涵山庄的庄丁。只可惜这些庄丁虽然身材魁梧,看门护院倒还行,却哪里是那些杀手之敌,只几个照面,已是惨呼着倒下去一片。踩过遍地的血泊与尸体,其中数名杀手已经杀入了船舱之中。
不一会儿,舱中就被推搡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纤细女子踉跄着跌倒在地,一身华美轻逸的薄纱舞衣顿时凌乱不堪,远望去那张极是美丽的芙蓉俏面上已是泪光涟涟,面对着周围的森寒刀光还有满地血腥,只知道瑟瑟发抖,骇极而泣。
“我,去去就来。”狄霖丢下这句话后,手一按窗沿,人已是提气纵身飞掠而出。
从这样高的楼上一掠而下,就仿佛是一只翩翩然翱翔于无尽天际的孤鹤,说不出的清傲而且孤高,身法迅快而又不失优美流畅,教人不自禁地由心底发出一声惊叹,然而一声惊叹又怎么足以形容这一眼看过去时的惊艳?
君宇珩手扶在窗边,目光不能自已地紧紧追随着狄霖飞掠而下的身影。
只见狄霖翩然掠下高楼,足尖疾点水面,波澜微兴,衣不沾水,只三五个起落,就已是跃到了在那江心中不住打转的画舫之上。
当握着长剑的狄霖凌空飞掠而下之时,君宇珩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样夺目的光芒,那样逼人的气势,不动时犹如深藏于鞘中的宝剑,安静而内敛,然而却在这一刹那间释放出了如此华丽炫目的光华,教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凝神去看,纵然是被那光华灼伤了眼睛,却也无法移开注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