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第十三章(4)
肖长功望着杨老三,一脚踢开门,朝外走去。
杨老三愤愤地说:“ 我告诉你肖长功, 咱俩这辈子没完!” 肖长功站住道:“那好,我等着!”
第二天早上,冯心兰按着肖长功的脚,惊呼:“他爸,你这脚,怎么肿得越来越厉害了,锃亮的皮儿,怪吓人的!”肖长功道:“你叫唤什么! 你不是一样? 死不了!” 冯心兰流泪了:“ 老爷们儿和老娘们儿一样吗? 我看你还是休两天吧。” 肖长功不耐烦地说:“ 少啰嗦, 做饭去!”
西厢房的门开了。肖德龙喘着,扶着墙停了一会儿,拿起钢叉,在院子里嗖嗖地舞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如入无人之境。
肖德豹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呼喊:“爸,妈,大哥又上神了!”
冯心兰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 肖长功也走到门口看着。肖德龙嗖嗖地舞着,越过冯心兰绕过肖长功念念有词地比划着。
冯心兰哽咽着:“ 他爸, 这可怎么办哪?” 肖长功默默地望着儿子……
肖德龙病了,他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喊:“妈,我要上班,我要上班去。”握着冯心兰的手,哭着,“妈,这个婚我不结了,我不能为了媳妇让爹妈为难啊,他们一家不是东西,逼急眼了,我到派出所自首,我宁肯背个罪名,也要回了这门亲……”
冯心兰流着泪:“儿子,别胡说了,放心,妈一定给你置上表,一定让你头年把婚结了!”
正房里, 冯心兰悄声饮泣。肖长功冲着冯心兰发火:“ 哭什么? 死不了!他这是逼宫!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就是不给他买表,这个婚不结就不结!”冯心兰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
肖长功发完了火,用裹脚布缠着脚,却怎么也放不到棉袜子里去。
冯心兰说:“他爸,穿不进去啊,你就歇几天吧,姜大夫不是给你开了诊断书吗?”肖长功长叹一声:“唉,我真的走不动了,就歇几天吧,你到厂里给我请个假吧。” 他写着请假条, 泪水从眼窝里滚了下来:“ 又要请假,厂子里忙啊,我难开这个口啊。不行,我还得上班。”冯心兰流着泪:“他爸,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啊,你可不能倒下,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不能叫名拽去命啊。” 肖长功叹着气:“唉,你是不理解我啊,我就是为了名吗?好吧,给我请个假吧。”话音刚落,肖玉芳慌慌张张跑进来:“嫂子,不好了,月玲站不起来了!”
三个人慌慌张张跑出去。
三个人跑进东厢房来,月玲奄奄一息地躺在炕上。
冯心兰惊道:“ 哎呀, 孩子病得不轻啊, 赶紧送医院吧!” 肖玉芳哭着:“今早我给她穿衣服,她站起来就像面团又坐下来,浑身就像没骨头一样,” 边说边摇着孩子瘫软的小身体, 哭喊着:“ 月玲—— 月玲——”
冯心兰:“前些天也是这样,快别说了,送医院吧!”肖长功急忙背起月玲朝外走去。
医院的病房里,一床白被单盖在了月玲小小的身体上。
肖玉芳没有哭,她抓住孩子的手贴在脸上,慢慢地搓揉着……
肖长功和冯心兰不忍心看这悲惨的一幕, 含泪默默地走出病房……
肖玉芳像傻了似的,慢慢地重复着这一个动作,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杨老三悄悄地走进来,他走到床前,默默地看着那具瘦小的身躯。
他弯下身子,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傻了似的在屋里转着,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抱着孩子,杨老三走到窗前,突然他的身躯弯了下去, 听不见他的哭声, 却见他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颤抖着……
风雪中,冯心兰慢慢地走着,她的脸上泪水和雪花融在一起……
冯心兰走进房来,走进里屋,把加班的馒头撕了几块,用热水泡开,端到肖长功面前。肖长功躺在炕上,他望着冯心兰,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冯心兰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肖长功指了指饭碗, 轻声说:“给德龙送去吧。” 冯心兰轻声地说:“唉,厂子里又有不少人浮肿得都不能上班了。” 肖长功说:“不管怎么着,咱要咬着牙跟着党,困难是暂时的,咬咬牙咱就能把这道坎儿迈过去!”
大工匠 第十三章(5)
西厢房里,冯心兰还在劝肖德龙:“老大,吃点饭吧。”肖德龙道:“妈,我吃不下去啊,这心里像是塞了把乱草,堵得慌。”冯心兰握住儿子的手说:“儿子,相信妈,妈肯定给你买上欧米伽,妈想办法。” 陆小梅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冯心兰走了进来。陆小梅站起来:“冯师傅,吃了没有?一块吃点。”冯心兰说:“刚撂下饭碗,吃你们的。” 陆小梅问:“冯师傅,有事啊?有事就说,咱们姐妹别客气。”冯心兰羞赧地说:“小梅,是这么回事……”
陆小梅说:“冯师傅,实在对不起,但凡能挤出来,我不会袖手旁观,要不我帮你几斤粮票吧。”冯心兰道:“不用了,有你这份心就行了,我再到别的工友家看看。” 冯心兰忧郁地走着,回想着,愁眉不展。
谷主任一家人也在吃晚饭,冯心兰走了进来。谷主任热情地招呼着:“心兰,坐,吃了没有?我做了野菜团子,挺好吃,吃点。” 冯心兰说:“ 我刚吃过, 饱饱的。我是想……” 瞅着谷妻。谷主任看着她:“没事,家里我当家,要借点粮票?”冯心兰说:“不是,你大侄子要结婚了。” 谷主任道:“噢,德龙要结婚?请我喝喜酒?”冯心兰说:“喜酒少不了你的, 有点难心事……” 谷主任冲妻子使了个眼色。谷妻出了屋,一会儿走进来,拿出几块钱给了冯心兰。
谷主任叹了口气:“你弟妹没工作,我家口大,家里还剩这几块钱,是孩子开学要交学杂费的。” 冯心兰推着:“别,我不能要孩子的学费。” 谷主任塞着:“拿着,学费我另想办法。” 冯心兰又来到包家:“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厚着脸皮求帮了。” 包科长摇头叹息,拿过军棉帽,撕开,从里面数出十块钱来:“心兰,我也没有多,剩下的还有急用,这些你就不用还了,德龙结婚那天请我去喝杯酒就行了。” 第二天,冯心兰在厂工会门口徘徊着,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工会贺主席抬头看看:“心兰,你来了,有事?”冯心兰哭着:“贺主席,德龙要结婚了。”贺主席问:“儿子结婚,好事啊,哭什么?”冯心兰叹气:“唉,女方要块手表,非欧米伽不可,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这道坎儿我实在迈不过去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厚着脸皮找组织来了,工会就是咱工人的家……”
贺主席十分为难:“冯师傅,这事让我为难了,你家的情况都知道,一窝子钢厂职工,收入不少。我知道你家的特殊情况,可咱厂不能拿钱给你,你再拿钱买高档手表娶媳妇啊,这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啊。” 冯心兰顶着雪花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冯心兰坐在血站的椅子上,低着头。
一个护士拿着化验单走过来。冯心兰急忙站起来:“ 大夫, 我能输吗?”护士说:“大姐,你不行,你有病,病得很厉害,怎么能输血呢?
你应该住院呢,再不住就很危险了。”冯心兰失望地说:“噢,我的病不要紧,我心里有数。”说着,慢慢地走出医院。
锻钢车间里,工人们在忙碌着。
冯心兰在维修机器,维修完,她朝前走去,突然她被沙堆里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回过头去,又蹲下身子在沙堆里扒拉着,一个紫铜阀露了出来,她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