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房之后,虽皆有奔波一路的疲乏,但都默契地并未即刻入睡。
季慕青与谢不为隔案而坐之后,先是借着房内的烛火略略打量了谢不为的脸色,觉出白日红晕乃只是天气炎热所致,而非谢不为本身气色,便蹙了蹙眉,语带担忧,“你还好吗?可要我去寻个府医来给你瞧瞧?”
这些天来,谢不为不仅一直随军劳行,且心中一直有所挂念,为京中,也为弋阳。
而他本就身子孱虚,如此一路下来,即使旧疾已愈,也难免内里亏空。
可他仍是想先与季慕青商议弋阳山匪之事,便只摆首道:“无妨,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季慕青剑眉聚山,自从上次与谢不为共同经历大报恩寺之事后,他便明白,谢不为不仅肯做实事,而且颇为执拗,甚至可以为此不顾虑自己的身体。
是故,若是想让谢不为听劝问医或是休憩,最好还是先顺了谢不为的意。
他便直述自己的看法,“朝报只说这山匪虽不凶恶,却极其难缠,扰得官署与百姓不歇,才请朝廷派兵增援,以期一举剿清匪祸。可就方才弋阳太守所说,这山匪根本不扰官署与百姓,只是对这弋阳的三世家多有不利。”
他又不自觉轻嗤,“况且,这三世家的邬堡部曲恐怕早已足够剿灭山匪,不过又是为一己之利,不肯出手罢了。”
谢不为也表赞同,他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剿匪之事,没想到,其中又牵连出了当地世家间的争斗。
剿匪是一回事,不远赶来发现竟是被当枪使又是一回事。
况且,就他对京城世家的了解,想来此弋阳三世家多半所争之利也是谁盘剥编户的多一些,谁又盘剥的少一些。
因他知晓,虽赵克说过,魏朝地方自当年桓深所主持的土断以来,编户都有所增加,世家行事也都有所收敛。
但此事毕竟已过去了十多年,而桓深之威的震慑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地方世家当真会老老实实地维系当年土断的结果吗?
而现在朝中又无人再有桓深的魄力和势力去完成土断,故地方世家卷土重来,侵占土地,藏匿编户,也无人可为之奈何。
“若我猜得不错,这山匪由来,多半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另求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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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为说完此句,已觉眼前有些灯火重影,但他也只是略晃了晃脑袋,再继续道,我看那弋阳太守也不敢完全说出此中实情,不如等明日我的大哥与二哥过来,问问他们可知晓更多,再做决断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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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为口中的大哥二哥便是陈郡谢氏这辈的大郎与二郎。
陈郡谢氏与其他世家相较,子息并不繁茂,除却谢不为这辈群从兄弟共有六个外,往上数,谢家同辈兄弟至多不过三四。
就比如谢楷这辈,便只有四郎,最长谢楷是为谢家家主,次弟谢晋是为豫州刺史,三弟谢宁也就是孟聿秋长姊的夫君是为淮南太守,而最小的谢翊是为名望最高的谢太傅。
如今谢家六位公子,只有五郎谢席玉与六郎谢不为是在临阳,其余四人皆随其父长居豫州历阳及淮南。
此次前来相助的谢家大郎谢瑜和谢家二郎谢璨,便是豫州刺史谢晋的两个儿子。
而谢不为之所以有把握谢瑜和谢璨知晓弋阳郡世家山匪内情,是因为,仅从山匪的凶恶程度来看,以季慕青领朝廷精兵五百,剿灭山匪并非难事,根本不需谢不为的兄长,还是两位兄长一齐到临弋阳。
那便只能是谢晋的特意安排。
有些事并不便公然上书,那就只能在具体行事之时,再多有考量来自行把握。
显然,谢晋并不放心他与季慕青,就干脆借着照拂他的名头,将谢瑜与谢璨都遣来,名正言顺地插手弋阳郡之事。
不得不说,他这位大堂叔父谢晋,能久镇豫州,确实是有不输谢翊的政治才能的。
言讫,眼前重影叠生,再一抬眼,周遭一切便成了不停快速旋转的模糊色块。
他再也支撑不住,“哐当”一声碰倒了案上的杯盏,就要歪身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