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深夜无眠(16)
什么?十七岁的孩子得溃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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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后,我考入了在图森的亚利桑那大学,离美墨边境更近了。我的室友查尔斯来自墨西哥,他有信托基金,父母双亡,我从未了解他们的死亡真相,但酒精和毒品是牵涉到的,也许是自杀。
查尔斯十分英俊,坚挺的鼻子,棕色的鬈发,咖啡色的眼睛,有着迷人和充沛的精力。
与查尔斯相比我是一个业余选手,因为他从来不让学校或任何其他事情妨碍他的消遣。
查尔斯有朋友,来自纽约城,他们在图森尽头远离大学的高速公路旁合住着一幢粉红色的砖坯房。
那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的《唐望的教诲》及其续集在大学校园里流行。唐望的精神探索主要是治疗精神病药物的吸食,包括皮约特仙人掌、曼陀罗和魔幻蘑菇。我和朋友们都着了迷,那些书鼓励我们把在魔幻蘑菇上的旅行或其他幻觉剂看作对知识的探索。不知为什么,我们也把大麻、安眠酮、可卡因以及随意的兴奋剂和镇静剂看作是合情合理的。
到了晚上,当一轮满月低低升起在地平线上时,查尔斯宣布我们该去俱乐部聚会了。
查尔斯买来毒品,它们起半个小时左右的作用,然后我们就会醉得除了去光顾哪家酒吧以外,什么事情也无法全神贯注。大量的毒品和酒精从来没有使查尔斯放弃开车,他曾撞坏了两辆标致。谢天谢地——奇迹般的——他从来没有伤到过任何人,至少据我所知没有过。
一天晚上,查尔斯在连续两日的狂饮后回来,我开始担心,因为他待在浴室的时间竟然是那么久。叫他不应时,我砸开锁,推开了门。他已经昏迷过去,在瓷砖地面上磕破了头,地上溅满血迹。我叫了救护车,在医院里,医生警告查尔斯不要再喝酒,他答应戒酒,事实是,他当然没戒。
那年年末的一次公路旅行把我们带到了旧金山,到达那里的时候,一个纯净的夜幕刚刚降临。我以前从没到过那儿,我们在城市最高的山顶上停下汽车,令人心旷神怡的风刮着,在亚利桑那州度过童年后,我仿佛感觉一生中自己第一次能够自由呼吸。
我申请转学到伯克利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我还没有损坏我的记录,所以被接受了,秋季入学。那个时候,我关注的焦点是死亡和人类意识。
我着手在伯克利的学习,但那里的毒品也很多,可卡因和大麻叶是我们许多周末的主要依靠。一个朋友的父亲,一位医生,开了一瓶瓶安眠酮,因为他不想让他的儿子吸食街上的毒品,我也吸了很多毒品,但没有我周围那些人多。不知为什么,对很多同学而言,我们已经演变到将高等教育、醉酒和毒品纠缠不清地捆绑在一起。我与查尔斯保持着联系,他的酗酒和吸毒加剧了,加剧的方式使我多年以后开始为尼克担忧。
法国的那个夏天后,尼克回到了学校,溃疡已经治愈,但他却变了样。大多数课程他还是做得不错,保持着较高分数,然而,他退出了游泳和水球队,以及报社。他开始逃课,很晚回家,冲击宵禁的极限。我们越来越关心他的变化,我和凯伦见了学校顾问,他说:“尼克的坦率,在男孩子身上尤其少见,是一个好迹象。不停地与他把它谈透,他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我会尝试的。
尼克好像是被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牵动着,尼克的老师和顾问——还有父母——努力控制他并使他不屈服于内心的另一股力量。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部 深夜无眠(17)
尼克尽量不待在家里,他和一群显然是吸毒的本地男孩一起闲荡。我质问尼克,但他否认在吸食任何东西。他足够精明,能用使人信服的谎言来为自己无法无天的行为辩护,而且越来越擅长掩盖“它”的痕迹。发现他的不诚实时,我内心无比混乱,因为我仍然认为我们的关系亲密——比大多数父子亲密。终于,有一天,他承认在使用一些毒品,只是“有时”。他答应永远不和吸醉了的人上同一辆车,而我的忠告、恳求和愤怒全落在聋的——麻醉的——耳朵上,他继续要我放心:“没什么大不了,不要担心。”
“事实并非如此,”我说,重复着一堂老掉牙的讲座,“它可能成为一个问题,对于有些人。有的人哪怕只是吸了一次,只是吸了一点点,但却成了吸毒者,而且……”
尼克眼睛一翻。
“是真的,”我继续说,“他们的雄心壮志枯竭了。”我告诉他我以前的另一位朋友,他从来保不住一个工作,从来没有过长过一两个月的关系。“他曾经告诉我:‘从十三岁以来,我就一直住在烟云和电视中,所以,也许事情对我来说没有更好的结果是不足为奇的。’”
“你也吸过大麻叶,”尼克说,“你这样说真是太伟大了。”
“我希望我没有吸啊!”我说。
“你操心太多!”他盛气凌人地回答。
我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尼克,但仍然据理力争地解释这件事: 少年从父母身边漂离是正常的——变得脾气暴躁、疏远冷淡。“你一定想知道耶稣在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吧,”安妮·拉莫特写道,“他们在《圣经》里甚至谈都没谈,他显然是那么可怕啊!”不过,我试图突破,让尼克说话,但他没有什么要说。
终于,他转向我,就事论事地问我想不想抽点儿大麻叶。我审视着他,他在取笑我吗?确立他的独立性,或者试图伸出手来——沟通?也许所有这一切。
他掏出一支大麻叶烟卷,点燃了,递给我。我瞪了它一会儿。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仍然抽大麻叶,不过次数很少。在晚会上或朋友家,偶尔我也抽上一口或两口。
但这次不同,然而我还是接受了那支大麻叶烟卷,心想——据理解释——这就像是上一代人的父亲与他十七岁的儿子一起喝啤酒一样,一种无伤大雅的同盟时刻。我吸了口气,和他一起抽着大麻叶烟卷走过我的老街区。我们谈笑风生,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瞬间消融了。
但它立刻又回来了,那天晚上,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尼克是那个好斗的、恼怒的少年,因为被拽到亚利桑那州而恼火。我是那个紧张过度的、担忧的、在很多方面不称职的父亲。我应该和他一起抽大麻叶吗?当然不应该。我穷途末路——太想——与他沟通,可是,那不是个很好的借口。
尼克同意见一位新治疗师,一位作为对付少年男孩的天才而被推荐给我们的治疗师。当我们到达约见地点时,尼克全身不自在,为马上又要见另一位神经科医生而有点儿恶心。治疗师高个子,身子稍微有点儿前倾,体型壮实,一双专注的蓝眼睛。他和尼克握了握手,一起离开了。
一小时后,尼克出现了,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脸上挂着微笑,脸颊红润,脚步跳跃。“太奇妙了,”他说,“他和其他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