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乎人们怎么议论你?”陈桓岳沉默了一瞬,低声问。
“还行,能承受的住。”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一股奇怪的气氛似乎涌了上来。
“你以前挺在乎别人的看法的。”陈桓岳望着她,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你以前在学校甚至都不想和我走在一起,你怕人家说你‘傍大款’之类的话。”
杨衣也笑了,她耸耸肩,“因为那时候我是真的不名一文,没有底气,和你在一起的压力太大了。假如那个时候我有钱,或者有家世,或者有才华,又或者有美貌,那我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和你走在一起,丝毫不顾别人的目光。但是我什么也没有,一只丑小鸭,除了自卑,什么也没有,只能靠着一点可笑的自尊来苦苦维持体面,当然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陈桓岳深深的看着她,“你变了很多,你以前从来不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现在有了一切。一个穷人不会向别人坦露自己破了洞的内衣,但一个富翁会向别人大肆宣扬年轻时的穷困潦倒。”杨衣故作幽默的说:“我现在就是这个富翁。”
“看来你有应对方法?”陈桓岳眼睛一亮,满是期待。
“如果你是说应对这些人的小手段,我确实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一直不算个多聪明的人,人际交往也不擅长。”杨衣淡淡一笑:
“我只知道一件事,哪怕他们如何贬低我、如何骂我、如何说我名不副实,只要我解决了五明市的危机,最后他们就会反过来赞美我、感谢我、敬慕我……”
“甚至我还希望他们将我贬低到泥里去,骂的越难听越好,将我说的越无能越好,如此一来,等我解决了吸脑兽,他们的悔恨、赞美、敬仰,才能带给我加倍的享受和满足。”
杨衣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大言不惭了,今天她说了过多不符合她性格的话,但她无意闭口,甚至还想说的更多一些。
她像戴上了一张嚣张张狂的面具,像登上舞台表演的小丑,唯一的观众就是面前的陈桓岳。
这不是对陈桓岳问题的回答,更像是一种压抑已久的宣泄,一种对往事的借题发挥。
一股没来由的冲动让她内心鼓噪着,她几乎有些狂热的望着陈桓岳,这个曾经想爱又不敢爱,想接近又想远离的前男友,这个见证了她大学时代所有萎缩寒酸模样的男人: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一个身家亿万的富翁,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穿着破衣烂衫走在大街上,让人家对他推推搡搡,把他当成一个要饭的,让人家蔑视他,驱赶他,侮辱他,只有这样,当他显露自己亿万富翁的身份时,大家震惊和后悔的神情才能愉悦他,让他从中得到巨大的乐趣。”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像样子,但她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此刻,她甚至不惮向他表露自己的卑鄙和无耻,表露自己的阴暗内心,最好与当初在他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好的那一面,形成巨大反差,最好完全颠覆她曾经留给他的印象。
杨衣带着点故意显露的满不在乎和张狂:“要我说,这个富翁完全不必显示自己的财富,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最好一直让人们蔑视他,侮辱他,甚至对他推推搡搡,因为隐蔽的意识到自己的强大,比故意显露自己的强大更让人享受。
“想想看,他们鄙夷我、厌弃我、憎恶我,他们认为我不名一文,不值一提,但我自己知道,我强大无匹,我能主宰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光是这种认知,已经足够满足自我。”
她觉得她必须停下来了,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不合时宜的话,而且对她毫无好处。
理智让她立刻停止,最好往回描补描补,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却让她想要发泄更多,更加口出狂言。
最后,她终于艰难的强行刹住了车。
这时,她才第一次将双眼转向陈桓岳,目光奇异的望着他,“你说是不是这样?”她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却又仿佛只是说“就是这样”。
陈桓岳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他此刻的目光不像昨天初见那样充满留恋和期待了,而是陌生又震惊。
这种震惊完全取悦了她,她知道,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最好颠覆她留给他的所有印象,那个怯懦、羞涩、退缩、不安,自卑混合着自尊,那个女孩最好完全消失,不但在现实中,在任何人心中都该消失。
陈桓岳豁然明白了,以前她在乎他,在乎他对她的看法,所以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刻意表现自己身上最好的一面,生怕他看不起她。
但现在,她丝毫不在乎他了,她不在乎他的想法,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她,甚至不在乎他是否……还爱她……
所以才能如此坦诚以告,甚至带着报复般的宣泄,故意过了头的张狂。
他甚至从不知道,她对过去那段经历如此厌恶,如此憎恶,他甚至曾经以为她和他一样,对大学时代的恋爱是充满怀念和留恋的——哪怕没有他这样深刻。
想明白这点后,他脸色煞白。
他缓缓拉回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相,他刻意表现出翩翩的风度,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看来你已经有了应对吸脑兽的方法,那我就放心了。祝你旗开得胜!”
他准备离开,却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去看她的表情,看他曾经望过无数次的漆黑双眸,他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表情,哪怕是一缕克制的笑纹。
但恍然间,他似乎从她侧着的脸上望见一股深切的悲哀,仿佛她被一股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并且永远也无法挣脱。
他脚步停了一下,再仔细看去,却见她回过头来,冷漠的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
“没事,你……好好休息吧。”陈桓岳低声道,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杨衣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扇门,像一座石雕一样凝固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