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名治安官齐齐敬过礼之后,洛和平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孩子拖上了治安车离开。从孩子摔倒的地方,到治安车停下的位置,短短十几米路面上,班驳的血痕宛然可见。
**************************************************
暗蓝sè的治安车转瞬间消失在洛和平的视野里。洛和平只觉得混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悄然地委顿在了方才的绵果树下。他只觉得一股疲倦感弥漫升起,把方才的愤怒驱赶得无影无踪。
孩子惧怕绵果的原因,洛和平想通了,就是智障,看到这场景也该想通了。对于能给自己带来无端伤害的食物,无论它有多美味,都与毒药没有任何分别。
洛和平觉得非常荒唐,可又说不出荒唐在何处,只是百无聊赖地把手边的绵果抓起来,一个个捏得粉碎后丢开。不多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洛和平身边传来:“年轻人,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啊。”洛和平循声望去,看到一个jīng神矍铄的老人,正含笑望着他。老人满头银发,眼亮如星,看起来如同一个画中仙人一般。
洛和平迷茫地看了看老人,仍旧没能从刚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老人又说,“小伙子,你好象有心事啊。”听了这,洛和平下意识地站起身,突然有了种倾诉的yù望。
**************************************************
“老人家,你说,生命是平等的吗?”洛和平问。
“当然。”老人回答。
“那为什么生命间的待遇不平等呢?”洛和平又问。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啊。生命是平等的,因为每个生命只有一次。可待遇,却是由这个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位置决定的。位置不同,当然就不会相同了。客观的初始状态不一样的两者,你一定要把它进行比较,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老人回答的非常认真。
老人的一席话让洛和平默然。许久,洛和平抬起眼,直视着老人那闪亮如星的双眼,一字一板地说道:“老人家,我承认客观条件不同这样的现实存在。应该说,这是不公平的根源所在,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不公平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再或者说,这种情况不能简单的说成不公平,但起码它是不合理的,是有违我们人类最基本的良知的。对此,您不能简单地对我讲,存在就是合理的。”
老人笑了,笑得异常的温暖,像赛尔星上三月的chūn风,更像704里千年不变的温暖。“小伙子,我从来也没说存在就是合理的啊。但,存在必是有原因的。你说,一些东西违背了良知。那我要反问你:在生存抉择的面前,有几个人能鼓起勇气来谈良知呢?又有几个人有资格来谈这个良知呢?”
“可是现在一些东西已经与生存抉择无关了。”
“是这样。但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你看起来可能与生存抉择无关的东西,在很久以前,却是xìng命攸关的大事。记忆的惯xìng,已经深深地在每个人的心里扎根了啊。
当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记忆惯xìng,当这记忆惯xìng一代代传承下去成了历史,又有谁能说得清合理与否,又有谁能说得清对错?当我们为了生存,而采用的手段变成了目的的时候,谁还能记得清我们当初的目的?你今天看到的不合理,曾经合理过。反过来说,因为历史时代的变迁,曾经的合理到了今天就变成了种莫大的荒唐。
然而记忆的惯xìng使我们本能地认为,这荒唐是合理的,它很合理。至于怎么合理,为什么合理,已经没有人会去考虑了。即便偶尔有人想到,说出来,这已经不合理了,可那微弱的声音一样会被湮没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之中。这就像你正面对着一片汪洋大海,你能阻挡cháo水奔涌的力量吗?”
“您是说,这种不合理会始终持续下去,而我们根本无法改变它,对吗?”
“也不尽然。如果始终任由这种不合理继续下去,那么历史又怎么会前进呢。”
“那我就又糊涂了,您既然说,不合理是因为惯xìng的原因,所以难以改变。您又说,任由它继续,历史又不会前进。到底我应该怎么理解呢?”
老人宽厚地笑了,缓缓说道:“历史里每一次善意的前进,都表达了人类最美好,最纯真的愿望。然而人类内心中最自私,最卑劣的念头,却是它的伴生体。它们两者参杂混合着,推动了滚滚的历史大cháo。而在这历史大cháo的cháo头,总有那么几个弄cháo儿,他们被我们称做英雄,当然,更多是称他们为领袖。若说人类大众创造了历史,那么他们就是历史大cháo中当之无愧的引领者。可以这样讲,想改变既成的,不合理的现实,那么所需要的必要条件就是:大多数人最美好,最纯真的愿望,和一个足以引领人们前进的领袖。”
老人停了停,又补充说道:“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时候,这美好的愿望,是领袖带给大众的。”
“是领袖带给大众的……”洛和平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好象想到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燥热的感觉悄然爬上了他的头脸。
第七话:霸主上路
在认识绵果树下老人之前,洛和平认为,自己见过的最深刻,最有见识的人,莫过于在他赛尔那个家附近生活的林瘸子了。他一直很佩服林瘸子,也很乐于找林瘸子聊天。用他的话说,和林瘸子聊天长见识。也正是因为林瘸子,才让他与自己的小痞*子生涯彻底割裂开来。
可惜的是,在他十八岁那年,却莫名其妙地和林瘸子断了联系。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好象是在林瘸子家附近发生了一场大火,之后,林瘸子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有人说,林瘸子死了,还有人说,林瘸子还没死,只不过上别的星球生活了。总之,在一片众说纷纭中,洛和平和林瘸子就这么断了联系。为此,洛和平还掉过几次眼泪。
洛和平也曾动过寻找林瘸子的念头,可很快又把这念头扼杀在了萌芽里。因为他除了知道林瘸子姓林,左脚有点跛外,其他的信息什么都不知道。林瘸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这些他都一无所知。他甚至有些懊悔,为什么当初没向他瘸子叔问上一问。哪怕再多知道一鳞半爪的,也可以通过这些信息向治安局的人去了解下情况啊。
再后来,更诡异的事出现了,人们突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对林瘸子的讨论,仿佛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一样。洛和平也从众地终止了对林瘸子的讨论,可他始终没有将其丢进记忆遗忘的角落,时不时的,他还会“缅怀”一下教育自己良多的瘸子叔。
在绵果树下,遇到了那个让洛和平觉得“睿智”的老人,他几乎本能般地想起了那教会自己如何做人的瘸子叔。他觉得,这个老人如同瘸子叔一样的富有智慧。不,应该说这老人对一切事情的见地,甚至比林瘸子更加高明。
即便是过了很久之后,洛和平依然记得在绵果树下与老人交谈的内容:
**************************************************
“老人家,那我再问您一个问题,这领袖是怎么产生的?或者说,想要成为这领袖,应该怎么办?”洛和平猛抬起头来,双眼如灼灼之火,紧盯着老人问道。
“你这个小家伙……”满眼笑意的老人抬起手点了点洛和平,微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民众喜欢什么样的领袖?”
洛和平沉思许久,才做回答:“一个强而有力的领袖更能获得民众的信任和爱戴。”关于这个问题,早些年,洛和平与林瘸子曾有过非常激烈的争论,但没有结论。不过洛和平坚持这个观点,因为他自己也欣赏那强有力的领导者。
听了洛和平的答案,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不是明明知道答案嘛,那你还来问我。这是向我求证吗?”
“不全是。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洛和平灼灼地望着老人,他有种直觉,老人应该能说出他要的东西,能解决他长久以来的困惑。
老人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庄重起来,一种凛然的气势瞬间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不再是那个和蔼而优雅的老人,而是一个睥睨天下,傲视一方的雄主。老人沉默少顷,用一种异常沉重的声调说道:“想做领袖,就必须知道民众是种什么样的东西。作为个体,他们也许会非常机智,狡猾,但当他们以群体形式存在的时候,他们的智商水平就会直线下降,会低到你难以估计的程度。”
洛和平心跳再次加速,他紧盯着老人的双眼,继续仔细地听着老人的讲述,生怕漏过每一个字。老人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基于这个理论,那么你应该知道,民众是愚蠢而健忘的,他们没有能力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他们更愿意非黑即白地理解事物,他们更多依赖感情而并非理智。所以,你应该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你不要怕对他们撒谎,越是弥天大谎越不容易拆穿;更不要怕你所说过的话中有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