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背着包,穿湖绕塔,一路向西,看到一片山桃花开的地方,透过粉色的花枝,入眼就是一大片被夹在两处古建中间,不那么平整,冬日枯黄和早春绿意交错在一起的草坪。
如果说李乐所见,燕大凡有草坪的地方,西门办公楼前是四季一色,修剪最齐整,维护最频,俨然华贵严肃的皇子嫡孙。
北阁以西的,上有遮天绿荫,下有清泉滋养,透着一股外来的新贵气派;
图书馆南边的草坪,虽说少了打理,偶有青黄斑驳的地方,但底子摆在那,像是依旧努力维持的脸面的旧家子弟。
而只有这一处,就那么随意的让土生的杂草去占据。草坪中,一副温顺模样的石羊,张扬诡异的人面豹身像,合在一起,倒像是燕大气质里那种自由散漫随性的平民。
在草坪两边分列的几处院子,便是最早的女生宿舍,静园。
找了找,看到夹在石砌虎皮矮墙中间,仿佛从满墙紫藤花中生出的,一座小巧秀丽的红色小门楼。
大门敞开着,向里望去,青砖墁地间隔嫩草茵茵,古树参天,藤蔓花架,四合院格制,东西厢房,正中一座硬山顶二层画栋小楼,花窗门扉,檐角欲飞,爬山虎寻窗而上,布满青灰砖墙。
瞧了眼门旁手写的水牌告示,李乐知道找对了地方。
跨过门槛石,才看到被改作汇报厅的小楼一层窗外,十几个没能挤进去听讲,只能站在窗外的学生中间,有个身着卡其色长款风衣,头发高高挽起,露出修长脖颈的女人,正背着双手,微微探身,朝汇报厅里张望。
听到脚步声,女人转身,李乐上前笑道,“姗姨。”
“呀,你来了?”
万俟姗也笑,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对金色的珍珠耳坠在泛着红晕的脸颊边晃动着,如朝阳初升,和眼里的光一起闪耀”。
不过李乐还是从万俟姗的表情里察觉出一丝羞赧和极力掩饰的慌乱。
这是,肯定有事,李乐心道。
呼吸之间,李乐便按捺住好奇,换成久别重逢之后的情绪,“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得五月底么?”
万俟姗一抚额角,挑起几根发丝到了耳后,“原来是打算的,不过院里一直催要作全国十大考古发现的终评么,就提前回来了。”
“那这是?”李乐一指汇报厅。
“救场。”
“救场?”
万俟姗解释道,“原来定的是院里另外一个教授的演讲,不过突然住了院。正好听说曾老师要回来,就拜托曾老师过来替个班。”
“哦,我说呢,这是校庆活动,姥爷又不是校友或者在这当过老师,怎么有他的名字。”李乐恍然,“哎,您怎么不进去?”
“算了,今天来的人多,不好和学生抢,外面听也一样。再说。。。。。。”
“再说啥?”
万俟姗瞅了瞅了瞅那十几个站在窗外的学生,小声说,“这里的学生,有名的人来疯和混不吝,最出名的就是‘嘘声’对人。”
“嘘声?”李乐想了想,也对,早就听说过。
这里的校风是“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
但讽刺的是,大多数时候,唯一可以体现这种校风的,也就只有嘘声了。
法不责众,大伙遇到不符合心意,不顺心的人和事,看不惯的行为,拙劣的演讲,虚伪的言语,貌似高深的说教,便集体起哄,把嘘声当做一种武器。
更重要的是,把对于所谓权威的挑战,用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种传统,似乎从建校之时便延续至今。
最早从蔡校长到李先生,从仲甫先生到胡适之,哪个在讲课或者演说时没被嘘过几声?
后来的新生演出,领导讲话,学术演讲,人越多,越来劲。
太多人在这里被嘘声弄得灰头土脸,仓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