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顿时有了不可察的一瞬僵硬,却立即就抬起笑脸,看向楚姜,诚恳道:“《诗》说‘顒顒卬卬,如圭如璋’,又有《淮南子》谓圭璋之质,锦绣君子,明璋二字倒是极合九娘这温和的性情,还将妹妹教导得这样懂事,有你们姐妹二人伴我,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九娘不敢当。”楚姜仍恭敬笑着,“往后我跟衿娘才是要给母亲添麻烦了。”
四夫人方才便少有作声,只是在见到顾媗娥方才那一瞬的失态时,对她又多了份满意,毫不意外,楚崧将是楚氏这一辈中离朝堂中枢最近的人,他的妻子必得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慧人,于公,她心底里希望顾媗娥是个老于世故、手眼通天的主母,于私,却想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也好叫九娘跟衿娘有个和善温顺的继母。
“六弟妹,九娘这话不假。”她笑着上前一步,“别看她现下娴静,惹事也不少的,往后在六叔面前还得你替他们兜着些。”
顾媗娥讶然,“四嫂可莫要诓我,九娘这样懂事的孩子,说这话我是不信的。”
便听四夫人抖落他们兄妹几个闯下的祸,“十四娘是什么也不懂,九娘却不一样,她三哥六哥犯了什么事,她都要上前去插一脚兜一手,便仗着她父亲最爱她不舍得罚,有一年旁近搬来一户人家,家里修了一座高楼,三郎跑上楼去下不来了,遣人去问了才知道那楼还没修梯子呢,三郎那傻小子也不知怎么上去的,六叔知道了便说要叫他长个教训,如何也不肯去救他下来,九娘知道了便不肯喝药了,非要三郎回家来亲自喂她,那时候九娘才五岁多,等家里急匆匆将三郎带回来,才知道这孩子早喝了药睡去,在那儿诓人呢!偏偏她说这样的话谁都不敢轻慢了,说一回家里便要动上一回。”
顾媗娥听了便掩唇,笑眼在楚姜身上打了个转,“当真?”
其余几位夫人都跟着点头,又提起几件几人的顽劣事迹来,楚姜姐妹二人倒是落得了清闲,只在一边听着调侃,不时又显露些羞赧之态。
待日头正中时堂中才散去,七夫人还叮嘱着青骊:“回去叫你家夫人好好歇着。”
十四娘不明,脆生生一句:“母亲也爱午后小歇么?”
顾媗娥顿时脸就一红,含糊应了声,“是有这习惯。”
堂上人揶揄的神情自不会叫她姐妹二人瞧见,纷纷说了几句便说着各自散去,四夫人拉住楚姜,“回去喝了药再去我那里?”
顾媗娥脚步一顿,也只一霎,随即便告别而去。
“夫人,九娘身上真是无半点骄气的。”青骊扶着她踏上小径,小声说着话,“几位夫人也极为和善呢!”
“来的这几位嫂嫂跟弟妹,夫君都是有官身的,娘家也莫不是弘农杨氏、济阳左氏及陇西李氏这三大望族,为人处事若叫你轻易抓住了错处,我都要疑心北地世家只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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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靥上绯红未消,眉梢仍有一段春情在,只是嘴角绷得紧,“我今日方懂了三婶婶说的那句傲在骨血是什么意思,九娘看着我笑,我却不以为她在笑,我在她眼前,竟害怕现了什么缺点,这孩子……”
她说到“孩子”两个字便面色松快了些,想是也觉出了怪异之感,青骊倒是全为主人的话牵动,听她止声忙追问道:“夫人,怎么了?”
“我是说,三婶婶说得对,我只要对九娘好就行了。”
她说着便停了下来,举目四望,“这里倒是大变样了,原先这园林我们虽不常来,我却记得这里山石堆得多。”
她说着便提起裙摆绕过亭子去,语气轻快,“青骊,你瞧这里,是不是我跟二姐姐争闹之所,这亭子,旁是一林的老梅……”
她声音又渐渐低下来,看向不远处笑立之人,“夫主在呢!”
仰月楼二楼中,四夫人跟楚姜并肩而立,衿娘倚着栏杆指着远处一座亭台,“母亲跟父亲在那里说话。”
四夫人叫婢女将她带进屋去,才侧头看向侄女,“我们不日便要启程回长安了,放你跟衿娘在此,只看你继母今日,倒与你们没什么妨碍。”
楚姜侧了身子,不叫风正面吹她,“九娘看继母也是很好的。”
四夫人轻笑,牵着她进屋去,一面道:“恶毒的也还是有的,说起继母,人们口中提得多的还是骊姬之流。”
“人分善恶,日有阴阳,也不该将错只归于那继母身上。”楚姜说话时扫视了一眼屋中仆役,“儿女又非那继母一人所养,男子支一家门庭,那父亲若懂礼仪、爱儿女、明事理,那继母便是天生的恶人,动作也不敢大了,若说申生、重耳者,不过是献公昏惑,才叫儿孙罹殃。”
“倒是这样的道理。”四夫人拉她跪坐在锦席上,“方才说你要吃药了,她也不多问几分,是个蠢人就要当她不慈爱了,可是你吃的药一枚一方都要紧,她今日要是打听了才显得她心急不沉稳,这样看来,她也是个心怀颖悟的,想来便是你长姐那样的烈性子,也不会与她为难。”
四夫人见她点头赞同,暗自放心,方在她在堂中见顾媗娥在众人面前逢迎体面,见十四娘可爱又不禁真情流露,等十四娘那句话叫她察觉到自己忽视了九娘,再长袖善舞也不由慌了一瞬,这哪能是个只晓得工于心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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