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可以确定可以肯定,孟怀渊不会,也不可能会拒绝他而坚持原状。因为孟怀渊见到自己的眼神,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里面洋溢着的激动与欣喜,那是假装不了的。而且江墨洇已回到卓天屹身边,孟怀渊不可能会追过去拆散他们,那种事情卓天屹都做不出来,孟怀渊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孟怀渊会带着自己回孟家,那简直是可以保证下来的事实。这样的话,那些对于孟家的江湖名声与地位的顾虑和忧心,也可以不必理会了。他相信,孟怀渊,这个他深爱了十年的男人,他会替自己扛起一切。而自己,只要把多情的眼光放在他身上,追随在他身后就行。而且,他还能替他和孟家带来意想不到的益处,他相信,孟怀渊会爱他,一如他爱着孟怀渊一样,一定会。
如果那样,该有多好?
本来就该是那样,他们四个人,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就算如卓天屹的一面之词所讲,江墨洇变心了,可他也追不上孟怀渊和自己了。
该回到卓家来的本就应该是他!至于他和卓天屹之间那一笔烂账,就留着他们自己慢慢算了。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现在都还可以清楚地想起来,江墨洇走路的时候似乎是扭了脚的样子,还有他月白的袍子下摆被挂破的口子和脏污。想来,那一夜,他也跟自己一样,狼狈与心急地赶在通向孟怀渊,通往幸福的路上。
可惜,他们的出发地点却不是同一个,他比江墨洇多走了那么一段路。
就那么一段路,改变了所有本来应该的一切。
江墨洇笑着在他眼前被孟怀渊牵上了孟家的马车,快乐地奔向了幸福;而他,被命运错误地与卓天屹绑在了一起,苦苦捱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眼眶热得发酸发涩,却再也没有眼泪流出,似乎连泪水都被堵在了心里。
他踉跄地站起来,揪着衣襟在内室来回地走动起来,好像身后跟着看不见的恐惧一般。
脚步越来越快,心里越来越乱,沈青岚像一头困兽,在囚笼里徒劳地挣扎着,寻找着出路。
好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扑到床上,拎过自己的枕头,翻过来,从夹层里找出一个绢包,慌乱地打开,那枚玉佩出现在眼前。他急躁地将它握进手中,去感受玉质的细腻温润。
但事实上,从一看到这枚玉佩开始,沈青岚的心就更加难以平静。与这块玉佩一模一样的还有另一块,角落里刻的是个“沈”字,天青色的玉质,同色的穗子,垂在深蓝色的丝质缎袍上,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将他的心意佩在身上一样。
这一对玉佩,本来就该是在一起的,他跟玉、器铺的师父学了好久,那上面的连理枝纹样,他刻成相互对应的了,让它们一看就是一对。
一对,一对……
沈青岚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几步跨到门边,扯开门奔了出去。
外面天还亮着,下人们大概都去账房领月钱了,此时院内一个人也没有,连卓信也不在。
沈青岚跑出院门,跑到东厢前的廊道上,穿过东西厢之间的小径,直向后花园奔去。
后花园很大,种着很多高大的树木,跟后面的树林连在一起。穿过那片树林,便是后山。
后山修着石径台阶,山脚下还有栈道。沈青岚一路狂奔,越级而上,一口气跑到山顶。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西面群山之巅的红橙色映得远方与天际相接的潜龙江水泛着晶亮,像一条银白色的巨龙,经过晋阳古城奔腾向东而去。
暮色四合,暑气消散了不少,山顶风很大,吹得头发与衣襟胡乱飘舞。
沈青岚疾走几步,来到山顶最高处的一处开阔地带,向着潜龙江水流的方向眺望。
在这条江奔流入海的地方,同样有座古城,山温水软,风景秀丽。他的爱人,就在那里。
眼泪像经过四季积累和雨露滋润而终于成熟的果实一般,簌簌滚落下来,滴滴碎在发丝飘扬的胸前。
如果江水可以带着他一路东去找到孟怀渊,实现多年夙愿,洗去满身风尘,沈青岚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可是现在,无论从哪个地方跳下去,都不会到达那个叫做孟怀渊的地方,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千万条支流和数不清的错崖险滩。看着遥遥相望,期间,却是如隔天涯。
只因为,在最有可能到达的时候,遇到了一点点意外,出现了一丝丝偏差。
就那么一点点,一丝丝。
胸口满涨的情绪终于不再压抑和忽略,哽咽变成了嚎啕,沈青岚攥着那枚破裂的玉佩,浑身无力地委顿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