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无疑让纪玉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道:“我与太上三宫并非同道,你这么做只是多此一举。”
李净玉倏然抬眸,眼中迸射出了璀璨如烈阳的光束,她灼灼地望着纪玉棠,笑问道:“那么,你在气什么?”她的笑声实在是放肆,胸腔剧烈起伏着,带动着身躯上的伤痕,又呕出了鲜红灼目的血来。见纪玉棠不答话,她仍旧是执拗地寻找一个答案,“你早对太上道失望,那有什么好愤怒的呢?你的心跳声可一点都不平静。”
“你——”纪玉棠恼羞成怒,她瞪着李净玉道,“我怎么想与你有关系吗?”
“怎么会没有呢?”李净玉幽幽地开口道,她的语调变了,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这偌大的九州,只有我能与你同行。”混沌影界是她的,纪玉棠也是她的,在这条路上不容有失。
纪玉棠都要被李净玉气笑了:“哈,大费周章,不惜自毁只为要我与你同道吗?”
李净玉仿佛感知不到她的情绪,只是道:“不行吗?玄门除魔,我也除魔;玄门违诺,我却不曾如此,我不比玄门更清正吗?我枉杀了谁?我做了什么恶?我之道念,不与你同吗?”
纪玉棠自然知道李净玉与其他魔门修士不同,要不然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与她搅在了一次。她抿
着唇,沉声静气道:“你是魔种,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随着天海魔宗的道念而显化,毕竟——”纪玉棠停顿了片刻,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毕竟魔神是被他们催生的是吗?太上失道,那魔祖就能正其道吗?天道入执,你我都能放下心执吗?”
李净玉:“你真这么以为吗?”
纪玉棠没有答话。她避开李净玉,只是因为对方是魔种吗?
她的心思是那不见底的深邃渊海,她的态度,可是比魔还要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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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驻地屹立漫长岁月的法殿在打斗之中彻底崩毁,只余下一片废墟。
好在灵山尚在风妄的手中,将其落入驻地之中,便免去了兴建法殿之劳。
混沌影界毕竟是一个新生的世界,其中宝材远不如九州繁盛,幸而来之时众人身上都携带了不少大药,李净玉虽然伤重,可在运化药丸之后,那恢复时间便大大地减少,只需要数月便能够完全复原。这一回遭难,对于李净玉自身也是有好处的,月相在生死轮转之间,她对道意的把握又上了一个层次。
“大师姐,你这么做太危险了。”风鸢一脸不赞同地望着李净玉,哪里知道她的“有分寸”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的视线先是在四面扫了一圈,这才落回到李净玉的身上,压低声音道,“那位看着不像是会入魔。”
“她当然不会入我魔道。”李净玉挑眉一笑,“清浊二分,道魔两立,她之道合天之数。”
风妄不解道:“那岂不是我魔道之敌?”
“那也只是道争,是天地运转不可免除的一环。而且新天如何,谁也说不准呢。”李净玉眯了眯眼。
风鸢似懂非懂,半晌后才冒出了一句:“反正现在我等的大敌都是太上宫,哦,还有魔门三宗。”重辟魔道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在太上除魔入执的情况下,要面临的不仅仅是魔门内部产生的争端,还有玄门那边倾来的压力。好在天地大劫落下,天道的运演无形中推动了这一步。
又与李净玉讨论了一会儿凡城中的道传,风鸢便起身离开了道宫。只是出门时便在廊道上碰见了负手而立的纪玉棠。风鸢眸光一转,脆声道:“纪道友是在担心我大师姐吗?”
纪玉棠冷笑道:“她有什么不好的?”
风鸢叹气道:“太上三宫下了狠手,到底是伤了根基。”
纪玉棠转身对上了风鸢满是忧愁的面庞,眼皮子一跳,带着几分忧虑和急切,开口道:“伤了根基?”
“是啊。”风鸢眉眼间满是伤怀,“大师姐修行太阴至法,在重伤之时难以使得坎离相济。可惜我等所修之道与大师姐不相契合,要不然姐妹们都极为愿意与大师姐双修,助她早日复原。”
“双修?”纪玉棠语调上扬,面色忽地难看了起来。
风鸢淡定道:“是啊。纪道友莫不是对我惑心宫有偏见?只不过是道法有异罢了,我倒是可借几册道书给你一观。”
“不必了。”纪玉棠忙不迭出声拒绝,她转身便往外头走。然而数息之后,她又转了回来,蹙眉道,“我是来与她告别。”
风鸢笑盈盈道:“我知道。”
纪玉棠对上风鸢的视线,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羞恼,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嘴唇翕动着,最后索性放下了此念,快步迈入了殿中。
此处毕竟是灵山的法殿,到处都是佛门的印记,慈眉善目的佛陀脚下,龙象蛰伏、大鹏敛翅。
“昔日佛陀舍肉喂鹰,降魔渡厄,却不想自家弟子迷失在‘度人’二字上。”李净玉盘膝坐在了禅床上,伸手拨了拨一口小巧的铜钟,她微微抬起头凝视着纪玉棠,又道,“如何度人?如何度己?”
“此是佛宗法念,你大可寻佛子一论。”纪玉棠对上了李净玉的视线,抿了抿唇道,“你之伤势逐渐复原,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