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长揽住她的肩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不是没想过堕胎,可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变大,他如何忍心,那是他们的孩子。再说就算有了万全的准备再走,到时同样有危险。沉默许久,他最终说道:“霞儿,我们与轩儿分开走,到了蒲甘再汇合。即便我们有事,我也会保证他安然抵达那边。”
宋舞霞知道,他这是已经下了决心。她告诉自己,她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一线希望,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于是她对着丁文长点点头,肯定地说:“就按你说的办吧。轩儿身边一定要安排妥当的人。至于我和你,不管路上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与你分开。即便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别胡说。”丁文长捂住他们的嘴,“我们一定能到达蒲甘与他汇合的。不过关于照顾轩儿的人,我想让管家跟着,他处事妥当,又十分忠心,对蒲甘那边的事了如指掌。如果我们有什么万一,他一定能好好照顾他的。”
“那翠羽和丁楚怎么办?”宋舞霞担心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桂花他们……最重要的是大哥……我们要怎么对他说?”
“桂花与雁翎、雀翎就与轩儿一起走……”
“这样的话,只有十八一人可能不行,不如让我身边的另外两人也跟着他们。”
像十八这样的死士,武功高,又绝对的忠心,在不能有太多人随行的情况下,他们是最适合的保镖人选。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这边的力量就会薄弱许多。
丁文长权衡了许久,最终点头道:“这样也好。关于胡兄弟,就由我去找他。我想,以他对你的信任,一定不会迟疑的。”
“眼下是不会迟疑,那将来呢?他真心实意地觉得皇帝不是坏人……”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更何况他也不见得不会谅解。”
“哦。”宋舞霞点点头,又问:“那你的母亲呢?她怎么办?”
丁文长深深拧起眉头,为难地说:“这正是我要与你商议的。不管怎么样,她都养育了我,我不能丢下她不理。可我们这是逃命,带着她一起,万一她在沿途留下记号,或者给人送信,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正是宋舞霞为难的地方。而且不止是丁母,还有宋家的一干人等。虽然宋修文神神秘秘的,不是好人,但宋维德,宋修武等等,他们称不上绝对的好人,但也没有存害人之心。他们一走,以皇帝的变态,说不定会迁怒整个宋家。“皇帝不会在我们走后来个诛九族吧?”她不甚确定地问丁文长。
丁文长摇头,“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他陈述事实,心中明白,他们这一走,连累的人不止一两个。但是他没办法不走,因为一场政变流的鲜血更多。
之后两人商议了逃亡的路线与时间,及其他一些细节。理论上,他们把丁立轩离开的时间定在八月初五,而他们在八月十五,借着去皇觉寺上香离开京城。他们暂时决定带着丁母一起走,等出了京城之后,再安排丁母去找她的亲生儿子,或者在安全的地方安置她。
因八月十五有灯会,宫里又有宴会。待其他人发现他们不见了,整装追捕他们,恐怕得花不少时间才能出城,到时他们早就走远了。
第二天上午,丁文长依旧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就去铺子。宋舞霞眼见着与儿子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愈加的难过,只想为儿子多做些什么,可想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可做的,只能一个人在屋子内垂泪。
理智上她明白,她的情绪多半是由于荷尔蒙作祟引起的,可感情上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她现在连绿桑都不让随便入屋子。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听绿桑惊叫了一声,然后房门被推开了。她急忙背过身去擦眼泪,假装无事,沉声说:“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奴婢回来了。”
“翠羽?”宋舞霞急急转身,就见翠羽站在自己面前,随即又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宋舞霞看到翠羽穿着农妇的衣裳,黑瘦了不少,但精神不错,眼中虽含着泪,嘴角却是挂着笑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眼泪又掉了下来。
翠羽看到宋舞霞的肚子,转头朝绿桑看去,见到她点头,她上前扶住宋舞霞,条件反射般搭住了她的脉搏。
“放心,我没事。”宋舞霞按住了翠羽的手,急着问:“长公主怎么样?他们一切都好吗?”
“都好”翠羽用力点头,“殿下生了一个男婴,足足有八斤,生下来哭声洪亮,几个时辰后就睁了眼睛。整个过程长公主殿下虽然辛苦了些,但调理了些日子便能抱着孩子下床了……”
“那她的眼睛呢?”宋舞霞追问。
翠羽的神情有些黯然,随即又笑了笑,答道:“殿下的眼睛在大同的大火中被烟熏了,如今只恢复了六七成。”看宋舞霞脸有急色,她急忙解释道:“小姐放心,殿下与驸马爷的感情越来越好,如今他们又有了孩子,更是美满。殿下要我转告您,她现在的日子,就算两只眼睛全都看不到了,也是值得的。”
宋舞霞相信懿安长公主说的是真心话,否认她大可以命令翠羽隐瞒此事。想着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安全了,能过上平稳宁静的日子,她的心情好了些,这才想起问翠羽:“你们怎么会回来的?丁楚呢?”
“他去找大少了。事实上,我们先去了徐州,发现那里有人已经在开医馆。因为不明白怎么回事,又不敢去问,所以索性就回来了。”
“徐州那边,你们看到的情况如何?”
见宋舞霞很想了解那边的事,翠羽细细把自己所见描述了一番。临了说道:“小姐,依我们看,那两人的医术也算不错,是您和大少安排的人吗?”
宋舞霞摇头,“按我们猜测,应该是太后安排的人。”随即她把最近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说,又把之后的安排叙述了一边,问道:“我已经和碧玉、二狗说了,让他们带着儿子找个小地方定居,做些小生意什么的。你和丁楚要么和他们一起走,要么自己找个地方落脚吧。”
“小姐,我们随您一起走。”
宋舞霞再次摇头,“我们这是去逃难,人太多反而会坏事。再说,路上有绿桑及赵嬷嬷服侍,你就放心好了,没事的。”
若宋舞霞没有怀孕,翠羽可能会选择与他们在某次汇合,可如今,看主子大着肚子,不止旅途劳顿,很可能还会遭遇追杀,所以她怎么都要陪着,遂劝道:“小姐,赵嬷嬷年纪大了,不如让绿桑陪着嬷嬷先行,然后大家再汇合。”
绿桑假意生气地啐了翠羽一口,说她一回来就抢了自己的工作,故意岔开了话题。宋舞霞知道丁文长十分信任丁楚,因此也就没再把话题绕回去,想着等丁文长回来,问了他的意思再说。
果然,丁文长一回来就与宋舞霞商量起了丁楚、翠羽的去留。最后,在当事人的坚持下,丁楚带着丁立轩先行,而翠羽留在宋舞霞身边。
对这个决定,宋舞霞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丁楚和翠羽正值新婚,如今这一别,说不定就是死别。不过另一方面,如果她和丁文长出了事,有丁楚陪着丁立轩长大,他们也能更放心一些。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一日一日过去,很快便到了八月初五。一大早,丁文长,宋舞霞带着丁立轩大大方方地离了家,坐着马车去胡三的府上饮宴。一起到胡家的还有胡三几个同僚极其他们的夫人。
进了屋子,看到胡三正扯着嗓子说话,宋舞霞颇为惊讶,上前拉了拉丁文长。丁文长亦是不解,但也只能上前见礼。
此时桂花走到宋舞霞身边,对着她笑了笑。待两人找了机会走到僻静的角落,桂花解释道:“霞儿,我知道你怕老爷说漏嘴,坏了十日后的事,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再见到她们,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说着,她的眼眶红了。她很快就要与雁翎、雀翎走了。平日里虽然与胡三吵吵闹闹,但毕竟做了这么多时日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