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是收养她的李家人第一次借口农忙,家中诸事无人料理,让傅长宁跟学堂请假,回家帮忙看弟弟和分担家务。
彼时傅长宁才九岁,虽然聪慧,但并未意识到这话中的含义,自忖在李家住了两年且衣食无忧,自然有义务在李家人无暇时帮些小忙,何况学堂里的课对她来说自学并不难。
直到第二次,第三次……
短短半个月里,她请了四次假。
学堂里跟她玩得好的小伙伴向她抱怨:“阿宁你每天回去那么早干嘛呀,我前几天去镇上还看到你那对龙凤胎哥哥姐姐在他们姑姑家玩呢,真的有那么忙吗?”
傅长宁略微错愕。
李婶明明告诉她,他们每天早出晚归的,是在收割谷物!
傅长宁是懂事,但不是傻。早在李婶第三次叫她回家帮忙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妙了。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大家难免习惯成自然,到时候,这事就真成她义务了。
只是她从小就缺乏女性长辈关爱,难免对李婶有几分别样的孺慕情绪,见她字字句句皆是辛酸可怜,心一软,这才硬着头皮又应了两回。
这下发现自己被欺骗,面上还能对小伙伴微笑说没事,心里已经气炸了。
她的底气是有由来的。
李家虽然收养了她,可她并不欠他们什么。
当初爷爷去世得突然,但爷爷生前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医,又兼才识渊博,连村中夫子都曾受过他指点,傅家自然不是什么贫困之家,傅长宁更不是毫无依仗的孤女。
只是爷爷走时傅长宁才七岁,按大周律法,独生女子未成婚者,不可继承家业。而傅家在这李家村又没有直系亲属,唯有一系远亲,这份家业便被交给了村里保管,待她及笄成家再交还给她。
至于傅长宁自己,九岁的小姑娘,自然是没法独立生存的。
这时候,李婶一家站了出来,借着那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抱着呆呆的傅长宁哀声哭嚎说“我可怜的侄女”,并当着傅爷爷的排位和前来吊唁的人的面发誓,一定好好将她养大成人。
好一通唱念做打,得了傅长宁的抚养权。
村长为此特意将傅长宁叫去宽慰了一番,言及她的一应生活开支已交付给李家夫妇,除此之外,他还做主多给了一百两银子的抚养费,让她在李家安心生活,不用觉得低人一头。
要知道,大周国一般的四口之家,除去开支一年净收入也就五两银子不到,这百两银子够他们挣上二十年了。
这笔抚养费,不可谓不重。
除此之外,傅长宁的一应笔墨束脩,也是用的从前爷爷留下的,若有不够,去寻村长支钱买便是了,从未用过李家半分。
说句难听的,李家虽于她有养育之恩,最初却也不过是场买卖。
她并不欠他们。
最可笑莫过于,傅长宁冷静下来后,思量再三,并未与李家人撕破脸,而是打算私底下另行计较,李家人却因为她拒绝继续请假,干脆将意图和盘托出。
“女子又不需当官,何必读那么多书?我听你哥哥说你成绩不差,已识得许多字,这便够了,也不枉我们这两年来辛辛苦苦抚养你,总算没辜负傅老期待。日后你不如便回家来照顾弟弟,顺带为你婶子分担一下家中杂务。”
李婶更是直言:“我们收养你两年,怕你伤心,连让你叫我们一声爹娘都未曾说过,由着你叫叔婶,一应吃穿也从没短过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们可有半分对不住你?”
何其可笑!
她吃穿不愁,花的难道不是她爷爷的钱?
便连她现在的房间,李家现如今宽裕的生活,哪个不是靠的那一百两银子的抚养费?他们以为他们不说,她就不知道吗?
明明是往日里再亲切熟悉不过的脸庞,那一瞬间,傅长宁却觉得无比陌生。
气愤攻心的同时,还有点想哭。
但可能她本来就是极其冷血的性格吧,那点泪意不过一眨眼就没有了,她异常冷静地用言语激怒他们,逼他们说出更难听的话。
被她请去找村长的小伙伴恰在此时赶回,村长刚气喘吁吁到门口,便见李家男人恼羞成怒伸手要打傅长宁,瞬间怒火暴涨:“李三胜,你想干嘛?!”
这一声,宛若惊雷,将屋内所有人炸醒。家主李三胜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愣怔地收回去。
村长大迈步进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骂李三胜良心被狗吃了,忘了当年傅老怎么治好他身上的蛇毒的了,骂他们得了抚养费就翻脸不认人,比村头狗屎还不如。
夫妇二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能乖乖听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