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大殿之上就有另一个廖姓者,是吧?卫兵长。”他回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那个年长些的卫兵头头,那人的额角顿时渗出了汗。“卫兵长本姓廖,乃廖药师的侄子。这明是一家人,怎么偏生要改了姓,装作互不相识呢?莫非是一家人都身兼要职,怕引陛下疑心?那真是低估了陛下的气量了。可是不巧,小弟我天生就没有什么气量,于是我就大胆猜测你们是真有什么大谋划,这不巧了吗?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是陛下的近医,熬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让陛下服下,谁知道里头有什么呢?那老神仙说此事大则关乎社稷,小弟我是到现在也没想通,怎么区分这个大,这个小呢?廖药师,您不妨指点指点,这会儿是要关乎社稷呢还是先这么算了?”药师一下子跪在叱翎王跟前:“老臣绝无二心啊,陛下明鉴。”
“别急啊,廖药师,我只是畅所欲言嘛,那只是一种可能,这不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公然诬陷,陛下。”叱翎王又再次抬抬手让忠祺说下去。
“这第二种可能嘛,就是这件事是小的,毕竟老神仙亲自出手救了大伙的命,还把陛下给我的满满一兜子金子都全数洒了出去分给了大伙儿,这财也破了,本要伤的命也被救了,这不就是在暗示我这是一桩小事吗?至于他在我手心写的那个廖字……”忠祺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此时事情已经朝着他拟定的故事线在发展了,若一时全盘托出是经不住思索的,只有谎言才会完美到环环相扣。
“神迹啊!”廖药师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感谢上苍,这一个反转让他如释重负,尽管对忠祺的不满只增不减,但对一个推你下水的人递上的救命稻草,还是得下意识紧握。
“哦?廖药师有何高见?”叱翎王对卫兵长隐姓埋名的事算是放不下了,但对于这个两朝老臣还是不会轻举妄动,他只是暗自在心中埋下了一丝芥蒂,静观其变。
“老臣自觉这第二种可能倒是说得通,至于这第一种斯大人认为的可能,老臣倒是能直接给出答案:我这侄子,本名廖凡,一心想为国效力,他尚年幼时,其母就知道了他这份心思,曾多次叫老臣行方便,陛下也知道老臣素来为人严谨,是断不会走这种旁门左道的,好在我这侄子有骨气,这名字是他自己改的,职位也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谋来的,我想兵部势必有详细的记载,斯大人若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去查,看看他究竟是日积月累做上的卫兵长,还是一夜之间摇身变成的卫兵长。他之所以改名,为的确是不让旁人知晓我们的关系,但这并非是我们有什么私下的勾当,为的仅仅是他自己,他自己的梦,想靠自己亲手实现。”
“叔父。”廖凡的眼眶整一个红了,听了廖药师这番话,他向王请示能否发言,然后接着说:“大王,实则我们一家与叔父已经多年不往来了,我母亲临走时还说,叔父不照顾兄弟、家小,让我老死也不许和他再往来,我这名字,是负气改的,如今看来,我们廖家都一心只想为国效力,哪怕淡薄了血亲也绝无二心啊大王。”
“现在也不迟啊二位,义兄,我看他们叔侄相认甚是感动,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他们叔侄二人担起这修理龙柱的任务,一则是为国效力,二则倒也破了那神仙写的廖字之说。我看这卫兵长倒是身强体健,就是不知道廖药师是否觉得我在强人所难呢?其实这个活儿也不全数要用体力,体力活都可以交给年轻人,廖药师嘛可以负责找找材料、画画雕刻图什么的。哎哟,瞧我这脑子,我把仙人给我指的明路给忘了说了。”
“什么明路?”
“他只说了四字: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这……”
“陛下今天可有对弈?可以看看棋盘上有什么暗示?”
“这一路劳顿,尚未对弈。”
“那有没有什么像棋子的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围着捡宝石的两个卫兵转了几圈,做思考状。
“有!陛下!”其中一个士兵惊呼。“我与小六子捡宝石的时候,那宝石排列倒像个七字。”
“哦,那么说是七天,七月,还是七年呢?陛下,小弟倒觉得如果能保证在七天内完工,自然是最好的。”
“七天,这断不可能,七天连材料都浇筑不好,更别说雕刻了。”廖凡接话。
“那若是有现成的材料呢?七天能雕刻否?”
“若是有现成的石柱,只雕刻的话……”
“哎哟,你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老夫都烦了,老廖,把你那些石柱子拿出来,那不现成的嘛,你再拓印另两根龙柱上的雕饰,印过来这头,傻子都能刻。”急脾气的果一宽脱口而出。
顿时,整个大殿都沉默了,廖药师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是怪他还是没听见,他这幅样子反而让忠祺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那些果真只是单纯的石柱。但如果真是那样反而好些,要是他肯大方拿出来,倒也排除了一个问题。
没成想,廖药师并未过多思虑,也无推脱,而是当即应下了。
叱翎王没有再追问,尽管每个不明所以的人心里都埋下了一个疑问:一个药师,有那么些顶天的石柱要用来做什么?盖房子?普天之下,谁人敢与王家比肩?
忠祺自然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猜忌永远比架在脖子上的刀子更为锋利。
经过了这番一口唾沫一口砂糖的铺垫,他算是把自己置身事外了,恨他的人也吃到了他亲手奉上的糖,恨便只能恨在暗处。
而这日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由当事人亲自传到了青衣玄武耳中,他当时正悠悠缓缓的在池边喂他的鱼,罕见的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他背对着药师,只有鱼知道。而青衣玄武究竟做了什么,只有药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