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会水,幸好她没放弃,幸好她冻僵了也没有撒开抱着对方的手,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两人总算是大难不死,撑到了现在。
“唐大哥……你可千万撑住。”岳卓爬过去试探着他的鼻息,“不然我这一宿就白努力了。”
唐故里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水浸得太久,已经有些发白变皱,轻轻一剥便脱落下来。看到那张布满烧痕的脸,少女并没有丝毫惧怕,只是感到心里漾着一阵一阵的酸楚。
凡人临世,莫不受苦。可是这个人,老天终究对他太残忍了些。
唐大哥,以后不要戴面具了,就做你自己吧。做一个可以自由微笑和哭泣的人。
岸上忽然传来哒哒蹄声,一骑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
岳卓一见来人,立时惊恐的站起来,将唐故里挡在身后。
河不醉滩头勒马,执鞭望过来。淡漠的眸里清晰的映着少女仓皇的面容。
“他死了?”
“呵,果然的鬼门宗的做派,赶尽杀绝啊。”
男人不作声,跳下马径直走过去。岳卓像小母鸡一样张着双臂拦在他面前:“不许你动唐大哥!”
“如果你不想他死,就快点闪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河不醉懒得和一个小丫头多废话,直接揪着领子丢到旁边,蹲下时去探看唐故里的伤势,结果生生吓了个跟头。
“挖草,这人谁啊?!”怎么比湖澈丹还凶残……
岳卓擦着眼泪道:“唐大哥。”
“他是用……暴痒菊花针射自己脸了吗?”
“不许你侮辱他!”
河不醉回看她,眼神复杂:“那是你对他做了什么?”怎么一宿不见就从面瘫变重残了?
岳卓气得涨红了脸:“鬼门宗三年前火烧唐门,唐大哥的脸就是那时候毁的,你还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河不醉脸色一变,扭过头不再说话。
昨夜一片混乱之后,他被宗主打发到后山守桥,无意中逮到一个偷偷摸摸的外门弟子,细细盘问(暴打一通)之后对方就爽快的招了。
“高尊大人饶命,小的原受过唐家的恩惠,所以才会帮唐故里与人私通,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那个瘦如麻杆儿的人捂着脸呜呜哭道。
“私通?”
“私下通信。”
“……那信呢?”
河不醉没想到那是一封毒雁龙写给唐故里的信,日子刚好是自己动手杀他的前三天。若非信使在塞外遇到沙暴耽搁至今,这封信早就落入唐故里手中了。
信中写了一堆鸡毛蒜皮的破事,基本都是吃得咋样、睡得咋样、混得咋样之类的废话。直到看见最后寥寥数句:“适逢孟夏,偶遇中原人,疑小儿连珏。错别数十载,未敢相认,然吾心甚慰矣。”
仿佛有一根尖锐的利刺猛地扎进心里。
河不醉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薄的纸,他忽然想起唐雁龙临死前的话:“还以为自己只瞎了一只眼,原是错了。”
原来是真的错了。人错了,命也错了。
难怪那个人时常沉默的用一只眼望着他,难怪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混入了沙匪老巢,难怪唐雁龙至死也没有发出手里的毒镖……
自己,竟然手刃了生父么!
眼见高尊大人的表情越发恐怖,麻杆儿男吓得哆哆嗦嗦的抱住头,恨不能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悄悄滚走。
“喂,要是有一天你杀了个陌生人,后来发现他是你爹,你会怎么样?”河不醉出神的望着远方的山谷,神情麻木。
我擦,这题有点超纲啊大哥……麻杆儿弱弱的问道:“有……选项吗?”
“少废话,快回答!”
“是是是……可是大人啊,虽说我家隔壁的确住了个老王,但我爹肯定是我亲爹。我和他一样头小身瘦,弑父这种事儿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回答您这问题得靠想象力,实在有些难为小人苍白贫瘠的大脑和脆弱单纯的灵魂……”
他还蹲着地上喋喋不休,河不醉却已经默默走远。脆弱的信纸被牢牢攥在手中,皱成紧巴巴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