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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混混惊恐地望着三姑,三姑惊恐地望着手里的射钉枪,抱着小猫尸身的孟楚怜惊恐地望着郑能谅,郑能谅惊恐地低头望向胸前。时间静止了三秒,黄毛和黑皮对视一眼,同时撒腿狂奔,转眼就消失在弄堂深处;短发少女和耳钉少女不约而同地丢掉了手里的武器,愣在当场;三姑也把射钉枪朝垃圾桶猛甩过去,想了想,又扑过去捡回来拼命用衣服擦拭起来;孟楚怜放下小猫,冲到郑能谅身边,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郑能谅也吓坏了,丢开书包,上上下下检查伤口。
“哪里痛?哪里痛啊?!”孟楚怜焦急地提示道。
郑能谅停下来感受了一下,茫然道:“哪都不痛。”
孟楚怜从地上捡起书包,打开一翻,终于找到了那颗罪恶的钢钉,它正卡在《成才之路》和《名师导航》两本书之间,已成强弩之末。
这两本参考书都是郝主任要求学生们购买的,足见其深谋远虑、关爱学生,也再次证明那些复习资料真的不是一无是处。
三姑也松了一口气,但恩怨还未了结。她不共戴天的死敌孟楚怜正背对着她,郑能谅也在为劫后余生唏嘘感慨,无暇他顾。天赐良机不可错过,三姑立刻重整旗鼓,飞身而上去抓孟楚怜的头发。
郑能谅眼疾手快,抓住孟楚怜的双臂,身形一错,两人瞬间换了位置。三姑的魔爪探向郑能谅的后脑勺,她也顾不上目标已变,抓住一把头发就往下扯。
“哎哟!”郑能谅痛呼一声,整个人顺着三姑用力的方向径直倒了下去。三姑猝不及防,被他压倒在地,她原本想的是扯下一把头发来当战利品,没想到把整个人都拽翻了,难道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定睛一看,郑能谅四仰八叉地躺在她的小腿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这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孟楚怜连忙冲上去托起郑能谅的脑袋,迅速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伤口,便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却没任何反应。她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场面,不禁慌得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救命!杀人啦!”
“别叫!别叫!你给我闭嘴!”三姑又急又怕,一个劲地去捂孟楚怜的嘴。
孟楚怜躲开她的手,怒目而视:“你个凶手,杀了猫又杀人!等着被抓吧!”说着,她又扭头朝弄堂口的方向求救:“来人啊……”
三姑情急之下随手从地上操起一截木棍砸了下去,也不知砸在哪个部位,一声闷响,孟楚怜就沉默了。
“谁呀?大半夜的吵什么!”弄堂口一间屋子的二楼窗户应声打开,周围几户人家也纷纷拉亮了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三姑心知闯了大祸,登时乱了方寸,也顾不上处理现场,撒腿就跑。
老态龙钟的弄堂里,老眼昏花的路灯下,躺着两个年轻的身影。男孩面朝夜空,微合的眼皮轻轻跳动,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女孩侧身伏在男孩身上,微乱的秀发遮住了半边脸,眼角的泪花还未风干,折射出点点光芒。天空飘起了细雨,朦胧如梦的雨丝舔过二人的面庞,就像四年前那个夏日午后的阳光,渗入肌肤,直达心田。
此情此景是郑能谅梦寐以求的,可惜他看不见,他看见的,是一棵总在关键时刻半路杀出的海棠树。
这也许是自认识盗格空间以来,郑能谅最不情愿的一次选择,因为对象是三姑。这个虐杀小猫的变态凶手、欺负孟楚怜的不良少女、嘲弄弱者的富家小姐,把郑能谅送进了盗格空间,也把自己的未来送进了他的手中。
八年后的三姑看上去比现在更高挑,也丰满了些,五官没怎么变,皮肤白了许多,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女人味,似乎不再那么惹人讨厌。但一想到此时此刻她的所作所为,郑能谅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选完走人,孟楚怜还身处危险之中呢!
眼前的五颗海棠果们也很善解人意,清一色的坏兆头:一座豪华别墅前,三姑衣着光鲜,戴着墨镜,微笑着和二楼窗户里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打了个飞吻,转身朝大门走去,此时,别墅一楼右侧的窗户里冒出几缕火光和黑烟;暴雨滂沱的大海上,三姑浑身湿透,抱着一块碎木板,在波涛中起起伏伏,像一只无助的小蚂蚁;在一个貌似废弃仓库的地方,四周无人,三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上蒙着布条,嘴里塞着袜子,用鼻腔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声;病床上,三姑戴着呼吸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和刚才那只小猫一样奄奄一息;崎岖的山路旁,一辆商务轿车四轮朝天翻倒在草丛里,冒出阵阵浓烟,三姑被卡在半开的车门里,身上脸上有几道不小的伤口,双手拼命撕扯着安全带,但怎么也解不开。
郑能谅飞快地分析了一下,除了第一幕的火灾烧的是别人之外,另外几幕未来都是三姑本人的遭遇,凶多吉少。如果选择定格其中之一,虽然可以让三姑遭殃,但他也要吃下金海棠果,还会与此情景产生直接关联。他可不想在未来和三姑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再体验那令人发指的味道,倒不如选择盗取第一幕未来,让另外几幕自动成真,这样还能顺便救了别墅里那个人。
想到这儿,郑能谅弯腰拾起黄金分戈,准备给三姑一个迟到的惩罚。当刃口靠近果蒂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了素问镜一个问题:“我如果盗走这一幕,她是不是肯定会死?”
素问镜随叫随开,牙齿洁白如故,舌头依旧顽皮,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当然,每个人最后都肯定会死的。”
郑能谅对素问镜的不靠谱已经习以为常,递给她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废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如果我盗取这一颗金海棠果,那么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另外那四幕情景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素问镜伸出舌头,舔了舔上排的牙齿,骄傲地静默着,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郑能谅恼极,噌的一下横过黄金分戈,在那张大嘴前面比划道:“刚才我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好不好,你丫再装腔作势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切了做下酒菜?!”
“算你狠,”素问镜忙把舌头哧溜一下缩了回去,声音顿时谦卑了许多,“是这样的,这几幕都有可能致命,但结果是在情景之外的事,并不由你我左右,也无法预估。你只能根据情景提供的信息进行判断,你也只能选择未来是否发生,却无法决定发生后的结果。”
郑能谅似懂非懂:“我认为最危险的未必就最致命,而看上去对她没有直接伤害的未必就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绑架也许有惊无险,海难也许死里逃生,火灾也可能会烧到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好了,我答得已经够多了,再有问题请等下一次吧。”说完,素问镜就合上了,生怕这小子再以暴力威胁。
郑能谅也没空威胁她了,海棠花已开始凋零,外面的孟楚怜还等着他去解救呢!三姑固然可恶,但最后一刻,善良的本性还是占了上风,郑能谅决定为她去掉一个他认为最危险的未来。他割下一颗海棠果,任由它坠落,消失在地上。是吉是凶,是生是死,八年后才能见分晓了。郑能谅长吁一口气,回到了现实世界。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几根雨丝刚好落在睫毛上。朦胧的视野中,一张熟悉的面容正对着他。他揉了揉眼睛,天哪!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不会还在盗格空间里吧?孟楚怜怎么可能趴在我的身上?不,这是真的,她温热又轻柔的身体像一层鹅毛毯,隔绝了雨夜的寒冷;她绵软又芬芳的呼吸像一缕迷迭香,驱散了垃圾桶的异味;她舒缓又执着的心跳像一曲萨克斯风,;她微凹的酒涡像两盏希望之灯,照亮了少年的梦想旅途;她微闭的双眼像两扇神秘之窗,妆点着少年的精神家园。
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郑能谅缓缓伸出手,想摸一摸她乌黑的秀发,那胳膊却像跳探戈似地忽进忽退,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有点趁人之危,而且一旦进入盗格空间,他都没想好该如何为她选择未来。正在纠结之时,似乎是感应到郑能谅心里冒出来的那一连串肉麻而天真的比喻,孟楚怜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一边揉着后颈,一边关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郑能谅搓搓手,又羞愧又幸福,满脸通红地答道:“没,没事。”
孟楚怜起身四顾:“哼!让那坏蛋跑了。”
郑能谅也从地上爬起来,安慰道:“你没事就好,她会有报应的。”他想,虽然在盗格空间里替三姑去掉了一个不好的未来,但另外四个将因此成真,也算是一种报应了。
“可是小猫……”孟楚怜说着朝电线杆下望去,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已经尽力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也救不活的。”看着孟楚怜泫然欲泣的模样,郑能谅恨不得能拥有起死回生的超能力,以至于忽的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只猫是母的,我碰它一下不知会不会触发盗格空间?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异想天开,因为如果动物也可以,那他每天不知道要被自家楼下那条狐狸狗送进盗格空间几次了,何况就算能触发,他也只能帮这只小猫选择八年后的未来,对它眼下的遭遇毫无帮助。
而它,已经没有未来了。